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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新插的菖蒲沾着晨露，青碧叶脉间沁出清苦的气息。 我在宿舍和母亲闲聊，视频里母亲正用红丝线缠着鸭蛋络子，线头在屏幕里忽隐忽现，像是要把两千年的光阴细细缝缀成结。

外婆还在世时，端午包粽子是我们家必不可少的环节。 竹篾筐盛着泡发的糯米，蜜枣在青瓷碗里堆成小山。 “丫头的手是握笔杆子的，哪会裹粽子。 ”她笑着把两片粽叶叠成漏斗状，米粒顺着她布满褶皱的掌心滑落，仿佛细沙流过古老的沙漏。 锅里腾起白雾时，她总要絮絮讲起屈原投江的故事，说汨罗江的鱼群衔着米粒游了千年，说我们包的三角粽里裹着长江水的回响。 和外婆一起做粽子，方知这草木清香里沉淀着多少小心翼翼的守护———糯米要提前三日换水，箬叶需用木槿汁液蒸煮，扎粽的蔺草非得端午当天的露水润过不可。

去年在图书馆看见《荆楚岁时记》，其中记载着“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以禳毒气”。 忽然想起母亲缝制的香囊，朱红锦缎里裹着雄黄、白芷、佩兰，针脚细密。原来那些被我们称作“老古董”的习俗，都是先人用草木经纬编织的护身符， 在瘟疫横行的年月里，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中，将生的祈愿绣进每一缕丝线。

此刻屏幕微微发烫， 特有的草木气息似乎穿透了电子信号。 母亲缝香囊时总习惯性将银针在鬓角轻抿， 这动作与十年前外婆补缀我摔破的裤子的模样重叠。 去年清明返乡，我在老樟木箱底翻出外婆用过的青瓷碗，釉面冰裂纹里仿佛还凝着的蜜枣甜香，碗底隶书“长乐未央”四字被岁月磨得温润，像句封存在瓷器里的古老祝祷。

视频那端母亲忽然举起刚缝好的香囊， 石榴红的流苏拂过摄像头，恍若老家门楣飘摇的艾草。 所谓传承，不过是把菖蒲的苦香包进岁月的褶皱，让古老的月光永远照耀着崭新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