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后
我从小就很喜欢下雨，尤其是大雨。喜欢风雨欲来时凝滞的空气，喜欢迎面扑来的风里带着些湿润的水汽，喜欢狂风刮得窗外树枝前后晃动，喜欢雨敲打地面的响声，喜欢大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的泥土与植物的气息———那几乎构成了我对大雨的全部印象。我故乡的雨常常在晚上，夜雨随纱窗飘进室内的水汽，洗净夏季空气的闷热，那些雨滴敲击在窗沿上，泥土上，雨棚上，瓷砖上，不容忽视且极有节奏感，构成一曲最常见的也最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这是我童年对雨的回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在下雨， 舍友抱怨说衣服又要淋湿了，我则在估量雨的大小， 判断能不能骑车去上学。 雨下了一上午， 竟然还大了不少， 上课的时候甚至有鸟停在教室窗口避雨，我就坐在窗边，看它整理自己淋湿的羽毛，听窗外的雨声打在梧桐叶片上，想的却是怎么不让鞋在雨里打湿。下午实验课的时候，雨已经出奇的大了，年初虽然也下了几场大雨，却也没有这次那般，铺天盖地，似乎要倒灌下一片江河的气势。 幸而课结束时雨已经小了不少， 我打着伞走过“退潮”的街边，小心避让着可能溅起脏水的地砖。 我对朋友说，如果是我小时候的话，多半不打伞，就走进雨里去了。
朋友说，我小时候也这样。我说，好像很久没有体会过主动去淋湿的感觉了。朋友说，没办法，现在去淋一场雨的代价太大了。
我怔愣了片刻。 是啊，代价太大了，淋湿的衣服和书包要洗净晒干，书包里可能还有重要的物品，如果生了病，难受不说，还要影响工作和学习———但是，那个可以自在淋雨的童年，就不存在代价了吗？
那时我好像从不会考虑什么后果，不会烦恼湿滑的路面容易摔倒，脏水会顺着鞋沾湿袜子。但喜欢一件东西只是因为喜欢， 而不会反复去比较它带来的快乐与付出的代价———这就是成长。成长是变得谨慎，瞻前顾后，小心翼翼，也是学会衡量，取舍，选择。没有优劣之分，成长只是成长。
此刻我举着伞走在雨帘里，柏油路上的水洼映着天光流转，像无数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折射着不同年岁的自己。我忽然听见十岁的自己正踩着水花，而此刻打着伞的二十岁的我，只是笑着放慢脚步，让两个身影在雨声里渐渐重叠成湿润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