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老爹苏洵,先前是浪荡公子,老爸叫他读书,他虽不曾提笼架鸟为纨绔,却是爬山“加”鸟为好友。四川多山,眉山多水,够人爬一生山水。苏洵终日爬山涉水,侣鱼虾而友麋鹿,采花草而烹野茶,“山川看不厌,浩然遂忘还”。
山岭秀、水溪鸣、百鸟唱、野菜香,苏洵把眉山山水看了大半,逢人夸山颂水,说山水美得不行,二哥苏涣听来有些烦:“三弟,江山如此多娇,引你折腰,写几篇文章描摹看。”苏洵傻眼:心中佳山秀水,气象万千;笔下之乎者也,没得几个。人家秀口一吐,是半个盛汉,苏洵秀口一吐,是“一地浓痰”。差别在文字之有无也。
说得出,写不出,能出语言,不出语文,苏洵找到了奥秘所在。“吾自视,今犹可学。”这话之后,三字经有经了:“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有道是“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四十而未仕,不应更仕”。苏洵还只有二十七,离四十还有十二三年,恰好是高中毕业可考大学。苏洵所谓“今犹可学”,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苏洵读书,没弄出类似“悬梁刺股”的成语,倒是弄出“白糯黑墨”的佳话:苏洵埋头书桌,一边是黑墨水,一边是白糯米,黑墨水饱脑子,白糯米饱肚子,读着读着,他把两样搞混了,一时抓墨,一时抓糯,都往口里送。苏嫂喊他吃饭,苏洵半天出书房,苏嫂大笑:“看你模样,镜子瞧瞧去。”这便瞧了一个“白糯黑墨”的佳话来。
1037年,苏洵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从巴楚向开封。一到开封,试卷打开,前途“被封”。1046年,苏洵再次依原来路线图,前往开封科考。结果是,苏老爹落榜落榜又落榜,苏小子中举中举中高举。苏洵苦笑,长叹息:“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我不是大学生,我是大学生的爹;我不是大学生,大学生是我的崽。苏洵是唐宋八大家中唯一例外,这个例外好生羞,他是例外一个不曾进士出身的。
苏洵在眉山小镇做题,做了无数题目,累起来作业本等身。而后,苏洵明白了,“苟一之以进士、制策,是使奇才绝智有时而穷也”。越聪明的人,越有更多答案,不能圈死在标准答案里。
苏洵一举落第二举落第,三举还落第,“此不足为学也”。苏洵横扫书桌,把一桌作业本全扫到十年寒窗外,但见寒窗外,眉山雪花大如作业本,纷纷然飘落。扫书犹不足,更是一把火,焚自家之书。人皆言苏洵火烧书稿甚为可惜,其实没啥遗憾的。所烧者书稿乎?非也,作业本也。坑了旧我,则生新我,苏洵自此“绝意于功名,而自托于学术”。
苏洵不再读教辅资料,转读诸子百家,眼界豁然开阔,“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苏老爹不做科举小镇做题家,而做了文学重镇大作家,自此一发不可收,文章汩汩滔滔如老泉涌。这是苏洵的幸运,也是带给后人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