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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业燕 摄

在我的印象里，南方的冬天是不大下雪的。

南方的教室总是有点臃肿的，没有暖气和空调，同学们裹着羽绒服用右手握笔，把左手放到嘴下哈气。今天的晚自习格外安静，老师低着头坐在讲台上，同学们焦躁不安地转动着笔，时而埋头苦思时而不经意望向窗外。窗外黑漆漆的，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一片沉寂，教室内苍白的灯光反射在玻璃上，隔绝了学生们对窗外的好多遐想。好安静，不知道我们还要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枯燥、痛苦一眼望不到头，眼睛被雪白的试卷填满，水笔像不确定的未来那样无法把握，悲伤与绝望总在这个恼人的寒冷季节侵袭每一个不安的学生。“哇——下雪了！”菲菲坐在窗户附近，她率先叫起来。这句话像突然被细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在班上爆炸开来。几乎在一瞬间，班里低沉着的头颅齐刷刷地看向窗外。细细的雪丝悄无声息地在黑夜里飞扬，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厚厚的雨染上了白色，斜斜织着冬日的神话。许多同学大胆地打开了窗户，冷冽的风灌进来，我们有些谨慎地望了望坐在讲台上的老师，老师嘴角含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低头备课。像是得到了默许，教室里躁动起来。

菲菲趁机扭过头对我和同桌说：“要不我们来写诗吧。”我为了一道数学题冥思苦想了许久，刚想回绝，就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不得不点了点头。于是在这个平凡又独特的夜晚，我们几个高三学生成立了“新雪诗社”。我们各自给自己取了文绉绉的笔名，效仿古人用毛笔把诗抄录到本子上，煞有介事地朗读：“寒夜北风紧，多情雪纷纷。欲配茗煮酒，一路吹到春。”“好诗、好诗！如果这个时候真的能像古代人一样喝茶煮酒该有多好啊。”“哈哈哈，今日我们就以水代茶了！干杯，干杯！”几个小女孩拧开保温杯，学着古人的模样作揖碰杯，喝完水以后还咂咂嘴，满意地笑笑。坐在飘着雪的窗口旁好像就能呼吸到窗外的空气，这样我们就能从高三繁重的学业中暂时抽离出来，灵魂浸在雪夜里却不会被淋湿的感觉好轻盈，好幸福。

雪越下越大，教室门被推开，大家不顾一切地涌到走廊上，楼顶的大灯竟照出些暖意，我们像取暖似的聚集在灯下，以初雪作为背景，拥抱着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紧紧拉着的手温暖了一整个冬天。此刻我们不是高三的学生，我们是鲜活的生命，体内潮涌着沸腾的血液，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个雪夜迸发，我们笑着、跑着、逃离着。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以及对青春的感知。那时的我们将青春揉进了雪里，雪融进了黑色的夜里，夜永远留在了独家记忆里。即使来到了把下雪当成寻常事的北方，我也依旧时常想起那场酣畅淋漓的、有着南方独特浪漫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