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幕布般遮盖着大地的夜色终于缓缓消退。随着一轮和煦的朝阳如金球跃出水面般跳上了瓦蓝的天宇,老家县城的早市也开始热闹起来。这时,老孙家的早餐店也准时开门营业了。
老孙的餐馆位于菜市场对面,店门上挂着一块红色塑料布,上面印着四个黄色的大字“孙家餐馆”。十多平米的店用一扇玻璃门分隔开,左边摆放着锅碗瓢盆,是架锅做饭的地方;右边放几张小方桌,摆上十几个小圆凳,墙面上挂一副日历,再贴一张财神爷的画像,是顾客用餐的地方。这家店只卖早餐,主营油条豆浆和豆腐脑。每天早上六点,店铺便准时开门,不一会儿,客人们就陆陆续续光临了。
店家老孙是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听他说自己年轻时曾在当地的一家水泥厂当厨子,前些年因为工伤离了岗后,便进城开了家小餐馆做做小本生意。老孙个子不高,身材也略有发福。他的外表看起来无比朴实:又平又直的头发如同一面板刷,宽额头上刻着几道很深的皱纹;皮肤由于早年在工厂饱经风霜,也已经变成了古铜色,并紧敷在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
别看老孙只卖早餐,可他的餐馆却是整片菜市场附近生意最好的。除了菜市场的商贩们和买菜的大爷大妈,附近建筑工地的工人们也十分偏爱这里。每天清晨,那些即将上早班的工人们便成群结队来到店里。他们穿着迷彩衣,一手提着安全帽,一手拿着水壶。一进门,领头的工人便扯着粗大嗓门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嚷嚷着:“老孙,上饭!”紧接着,从灶台旁传来一句敦厚的呼号:“来喽!”一个矮胖的身形从玻璃门里闪出,麻利地将满满几大盘切好的油条摆了上来。这些油条是现炸的,酥脆的外皮上还泛着金色的油光;切开后,菜籽油的芳香和小麦的甘甜混合在一起溢出,惹人嘴馋。紧接着,桌上又多了几碗热气腾腾的、快要溢出来的豆腐脑。白嫩水滑的豆腐脑在灯光下显得吹弹可破,上面铺着一层香菜黄豆,浇上酱黑色的醋,又淋上一勺红洇洇的辣椒油后,仅仅是端详一会儿都会让人直流口水。看到这一桌佳肴,工人们乐了,一边嚼着香脆的油条,一边啖着咸辣又软嫩的豆腐脑,全然不顾嘴上的油条渣和香菜叶。一会儿工夫,盘子空了,碗也见底了。几人用手抹了抹嘴,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塞给老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老孙不仅厨艺精巧,还十分热衷于学习——以他的初中学历,在街坊邻里之中已经是妥妥的高材生了。他居住的那间小屋并不宽敞,可即便如此,那张摆满了书的二层木质书架却总是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每天忙完了生意后,他便回到家中开始读书学习。老孙的书架上各种书目一应俱全,除了略有年纪者必备的养生保健书和早年作为厨师留下的一些烹饪书,还有一大批我国古代和现代小说名著。老孙尤其喜欢《三国》和《水浒》这两本书,那些诸如“黄忠计斩夏侯渊”“孔明巧设空城计”“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等故事在他这里更是信手拈来。每当邻居们闲聊找不到话题时,便会请他给大伙讲讲故事来解闷。这时,老孙便站起身,宛若教书先生般双手背后,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开始字正腔圆地讲述:“话说东汉末年,那曹操亲率八十三万大军南下……”;而众人显然对这种土味儿甚浓的说书颇有兴趣,往往一个故事讲完,便会要求他再讲一个。于是老孙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口水,缓缓起身又开始讲述新故事。后来,他甚至将刚学会的几段京剧也加入了讲述过程中。久而久之,老孙渐渐成了邻居们口中的“说书匠”。
老孙虽说早已退休,可他早年养成的那种乐于助人、忠厚正直的习惯倒是一点也没改变。在他家早餐店墙上最醒目的位置挂着两面鲜艳的锦旗,一面写着“拾金不昧,品德高尚”,另一面写着“诚信经营,服务贴心”。这两面锦旗都是那些曾经受过老孙帮助的顾客亲自赠送的。除此以外,邻居们谁家要是遇到了麻烦,老孙也一定会出手相助。一次,一个中年男人在隔壁刘大妈那补完衣服后耍起了无赖,要求刘大妈在本就便宜的价格上再少一些,结果被老孙和几个店里的顾客一顿数落,最终只得全额付款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去年疫情最严重时,整座县城都停工停学,老孙的油条店也被迫歇业。可没过两天,人们便发现老孙加入了抗疫志愿者队伍,一只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另一手拿着小喇叭,维持着核酸检测队伍的秩序。而老孙脸上时常挂着的那副朴实敦厚的笑容,也成了那段日子里驱散人们心中阴霾的一抹阳光。
这便是老孙,一个在平凡生活中默默坚守着内心善良与温存的油条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