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4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身着一件簇新的绿色花布长裙,裙环撑开了宽及十二码的飘曳裙摆。在那张极其恬美的脸上,一双绿色的双眸显得生机勃勃,这是她与生俱来、能显示她本性的地方。
年少时,面对婚姻,她问:“为什么女孩子要找个丈夫,就得表现得这么愚蠢?”
青年时,直视饥饿和苦难,目送决定离开的丈夫,她擦干眼泪,重新燃起希望:“我要回家,回塔拉庄园去,我会想办法让他回来,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就是经典小说《飘》中的女主角,燃烧在塔拉土地上的火焰———斯嘉丽·奥哈拉。
初读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作者要把斯嘉丽作为女主角。她并不是所谓的“淑女”,她对书籍、文学一窍不通,甚至蛮横无理、小肚鸡肠,没有自己的精神追求,“除了她那珍贵的皮肤、土地和钱财以外,她什么也不看重”。总而言之,她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
随着阅读的深入和自己年龄的增长,我却越发地喜爱斯嘉丽。因为我发现,她并不是一朵什么花,而是一团纯粹的火焰———她娇蛮且热烈,能在温室起舞,也能在一片疮痍中照亮黑暗。她完美地诠释了我之前读到的一句话:“她或许并不完美,但是足够耀眼动人。”
斯嘉丽出身在种植园主家庭。作为大女儿,斯嘉丽既遗传了父亲的直爽、豪放、不拘小节,也接受了母亲艾伦良好的家教和道德的教诲。于是,斯嘉丽成为一个极矛盾而个性鲜明的个体:她既想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名门淑女,但是骨子里的反叛精神,又促使她不断打破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的条条框框。
这种矛盾造就了一名敢爱敢恨、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回头的女性。她不顾母亲的训诫,勇敢地和阿什利表白心意,并准备和他一起私奔,在遭到拒绝后,她出于羞愤,狠狠地打了阿什利一个耳光;与白瑞德初见,她便针锋相对,讥讽他偷听自己告白的行为:“您这样的行为可不像一位绅士。”后来,她嫁给第二任丈夫弗兰克后,买下并经营锯木厂,凭借自己独特的运营方式击垮了同行中的男性对手,成为了木材行业中的佼佼者……
在炮火中,斯嘉丽驾车带着刚刚生产完的梅兰妮回家乡去。一路战火纷飞,到处都是战争的硝烟和鲜血,她们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然而,战争给予斯嘉丽的是什么呢?是残破、一无所有的庄园,是颗粒无余的土地,是母亲前一天刚刚过世的噩耗,是一夜之间苍老颓废、神志不清的父亲,是十来张等着吃饭的嘴。这和她回家前的想象迥异。她本以为到了家,就可以卸下自己肩头的担子,天塌下来有爸妈替自己去顶,她还可以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斯嘉丽注视着一双双望着她的眼睛,注视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她诞生成长于塔拉庄园———想到这点,她下定决心要保住塔拉。她穿着早已破烂不堪的裙子,在被战火摧毁的土地上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要让自己和家里人不再挨饿!那一刻,她的身上闪闪发光,她是平原上的火焰!她亲自下地摘棉花;拎着篮子,忍受烈日的灼烧,到邻居废弃的果园里,挖剩下的菜蔬;骑着唯一一匹羸弱的小马,去邻居家借种子,了解外界情况……为了偿还塔拉的债务,她披着窗帘、头顶公鸡的羽毛,为她深爱的塔拉出征。她甚至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并且招致妹妹的怨恨。
在她的身上,哪里还看得见那个朝白瑞德喊着“我今夜只想跳舞,跳舞”的年轻女孩模样。硝烟早已让她为自己穿上了一件铠甲,她无所畏惧,在战火中昂然前行。斯嘉丽身上总是有这一种原始的、粗砺的生命力,好像什么也不能将她打倒,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可以继续战斗。
白瑞德要离开她。伤心之后,她仍然这样说:“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相信,这便是斯嘉丽的座右铭,是她在遇到苦难时的法宝。她相信明天,相信未来,相信一切苦难都会消失,只要肯付出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在这一刻,斯嘉丽真正鲜活了起来。她打破了我对女主人公的刻板印象,使我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女主都要美丽动人、饱读诗书,也不是所有的女主都要温柔恬静、完美无缺,她可以是野马,可以是玫瑰,也可以是火焰———永远炙热、永远明媚。我爱斯嘉丽,爱她的真实,爱她有血有肉,爱她原始蓬勃的生命力,也爱她的纯粹与热烈……
我非常庆幸,自己在十二三岁时便读到了《飘》,遇见了影响我一生的斯嘉丽。那明明只是一个受到有限教育,原本只拥有狭窄视野的女性,却惊人地产生了超越那个时代、那个社会的思想。她展现真我,昂扬向上,从未无力地向什么屈服。她的那些宝贵特质超越时空的界限,影响着我,影响着无数人。我不会再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感到羞涩,我将会活成一个自信、勇敢的女性,成为许许多多斯嘉丽中的一员。
在我心中,她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是火焰而非鲜花……她,叫作斯嘉丽·奥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