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是村上唯一一个先天性智力低下的人,像孩子的他已四十有余。村里人对他格外宽容,尽管他以前总无意识的向人吐口水,对着人胡乱喊名字……印象里阿鱼跟我一般大小。迷叔是阿鱼的爸爸,本姓唐,爷爷年龄的他,不知道是谁开始喊的迷叔,渐渐地他成了老老少少的迷叔。记忆回旋,最后一次见到迷叔,还是两年前的下午。天暗又低沉,大雨前本该安静,山腰里却锣鼓喧天,迷叔的葬礼是他这辈子最热闹的一次。除了阿鱼这个小儿子,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有出息,早早地就在城里买了房,结婚生子后更是鲜少回家。阿鱼的几个哥哥忙里忙外,张罗着葬礼,阿鱼却不见踪影。急得阿鱼妈到处寻找,才发现他坐在后山的一块菜地里,抽着一根皱巴的纸烟,嘴里吐着一圈一圈的烟雾,身旁的背篓装满了做猪食的蔫菜叶,寒露打湿裤腿和衣袖,双脸通红却傻笑着,似乎外界的一切他都不知。
迷叔是爷爷的好朋友,闲暇时总喜欢去爷爷的小卖部,整二两烧酒,打会长牌,唠点家长里短。阿鱼总是趴在窗边,听着爷爷们的谈话,手不停地挠头,明明听不懂,却还把头点地像拨浪鼓似的,路口交汇之处,车辆停下时,他会走上前去,问上一句:“妹妹哥哥哪儿去哦?”陌生人害怕,总不搭理他,而村里老少,总是调皮地回上一句:“去你家捉猪仔。”一片笑声中,阿鱼早已一溜烟的跑回家中,猪仔可是他的命根子。迷叔的嘴角微微笑着,起身离去时,老规矩买上一包纸烟,不知道哪儿沾染的癖好,阿鱼独爱抽烟。
在小卖部里,迷叔常常望着阿鱼出神。惆怅的眼神里,透露出对儿子的愧疚和心疼。从他的言语里,常常能够感受到他后悔让阿鱼来到世上,感受这人世辛酸。自己无能,医不好儿子的病,没能让他健康成长。许是这样,迷叔去世前才会有那样的决定——跟阿鱼旅游一场。年七十的他,带着四十的小儿子,随着绿皮火车节节远去,去北边游了一圈。
“儿啊,你看这世界多美好,人活一辈子,快乐就好,勿要悲伤。”
绿皮火车里,阿鱼看着窗外的风景,变化万千,心中瞬间敞亮透彻,心房的窗一点一点打开,阳光照进,温暖存续,长大仅在一瞬。
听爷爷说,游北之行结束后,迷叔就病倒了,鲜少出来活动。天气好时,迷叔会出来走走,捎几包烟回去。邻里乡亲们都以为他只是普通感冒,谁知道会是癌症。阿鱼不知道,阿鱼全家都不知道,只有迷叔自己知道。最后一次去小卖部,迷叔买了好多条烟,爷爷似是懂了,不言是对迷叔倔强的尊重。深邃的眼神透露着无尽叹息,要是他走了,阿鱼指望谁?
指望自己。阿鱼虽然痴傻,做活却很麻利。记忆里,迷叔不管去哪干活,总是带上阿鱼,小时候不解,傻子能干嘛?傻子能干很多。原来言传身教,耳濡目染,阿鱼早已学会一切。前几天给爷爷打电话,问起阿鱼,“他现在可厉害了,到处帮衬着乡亲们,邻里垃圾啊啥的全是他抢着倒,到处帮着打谷子,村里人逢喜事都请他去吃席嘞,刚从阿鱼家买了俩小猪仔,白白胖胖的,养着做过年猪……”电话那头,爷爷满脸欣慰,老兄弟的儿子扛得住。
窗间过马,细数流年,爱和温暖总是透过心窗,挤进心房。迷叔劳累一生,和蔼一生,积攒善良,以便死后大家能够宽容和善待阿鱼。阿鱼延续父亲的善良,感恩乡邻们在父亲生前生后的帮衬。敞开心窗才发现,爱与被爱里,万物值得,人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