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青霜凝愁
作者：宫凤华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清瘦的秋和圣洁的冬美妙邂逅，季节转换悄然无痕。秋末冬初，白露为霜，一切彰显从容平和，让人心生豁达与含蓄，温暖与感动。
霜霰敷地的清晨，一个人背着手，简衣鹤步，折一束芦花，走在衰草离离的幽僻小道上，仿佛走进范宽《雪景寒林图》萧寒凄清的画境里。天色纯青如宋瓷，饱满，柔和。天地恍如一枚巨大的琥珀，有旷古的幽寂，轻梦般虚幻。
屋顶、庄稼、草木上敷了一层青霜，生出空灵与清隽的意味。青霜，薄脆，清冷，如青苇女子，不胜娇羞。树木藤蔓上爬满青霜，大地在夜间嘤嘤哭过一场，演绎旷世的爱恨情仇。
菜蔬经霜，像一个人，变得内敛、温润、甘美。院墙上的扁豆和紫苏，叶片褐黄。木槿篱笆上，秋菊着霜，叶片结一层细碎冰晶。卤汀河边芦荻和水蓼，缀满了蕾丝花边。卖菜的农妇，哈气成霜，如妙手偶得的水墨画。
村庄涂满铜质阳光，像古代寒士，风神俊朗。场院空旷，乡愁无边。屋檐下挂着玉米和红辣，还有村妇新腌的香肠和腊肉。竹匾里晾晒着糯米粉，雪般晶莹温润。寒雀栖霜枝，犹如淡墨洇润白宣，生动了冷寂霜晨。炊烟袅娜升起，是乡村会跳扭秧舞的植物。
农家小院里，村妇拍打晒暄棉被的嘭嘭声，鸟音一样，疏落又饱满地散开。杂树素描般简洁，鱼脊般爽利，贴于幽蓝天幕。皤然老翁牵着垂髫稚子，倚墙负暄，陈年往事，如酒甘醇。微尘旋舞，花猫眯缝着眼，光阴缓慢流淌。
乡村霜夜，邈远而空阔。月光清如溪水，静似画布。晕黄的月光柔软地铺洒在地，青霜平添一份柔和，寂寥而悱恻。梧桐和柿树的剪影投映粉墙，清简舒朗，虚怀若谷。漫步月夜，身披霜白，内心丰盈而喜悦。脚踩薄霜的声响，如秋虫呢喃，蚕嚼桑叶，锅煎脆饼，世界充满幽微的情趣。
霜天静夜，熬山芋粥，炖茨菇咸菜汤，煨羊杂大蒜梗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熬一种田园情结，炖一怀暖老温贫，煨一份清凉古意。此时，一股柔软的乡愁倏忽传遍全身。茨菇溜圆，味道清隽。羊汤滚热，暖心暖胃，来一碗自家清酿，寒夜客来茶当酒，直喝到打饱嗝为止，窗外一钩新月天如水。
栖居江北小城，凭窗远眺故园，怀想稼穑农事，乡愁汩汩流淌。霜晨月，鸡爪霜，板桥霜，雪上霜，冷峭苍凉、清新隽永的古人画幅。
青霜寒凉，敏感脆弱，如古代驿旅上游子的乡愁，忧伤而唯美。心怀青霜，尘滓澄雪，安稳妥帖。去古旧乡村踩踏青霜，踩踏烟火生活，守一份淡然，伴一缕乡愁，霜天寥廓而恬然、诗意而从容。（作者系文学院1994级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