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回国?笛子你又发什么疯?”老宋在跨洋电话的另一头气得直跳脚,说着拉了拉旁边写论文的王博士:“哎呀,你快来劝劝他呀!”
电脑后面伸出一只手,挥了挥:“他要是能回来帮我写论文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自己没正形的师弟,老宋推了一把:“去去去!”转头又对着电话劝说:“当初全班就你一人出国了,你在欧洲多好啊,干嘛这么大年纪还折腾回来。”
“所有人都会老去,但是祖国永远年轻啊。”笛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挂了电话,老宋直叹气,王博士从电脑后面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师哥,笛子‘说干就干’的日子有多张牙舞爪你还不知道吗?当初说入伍就入伍,说出国就出国,什么时候听过我俩的意见。”
但是谁也没想到,三个大学老友再见面时,正是笛子因为“版权风波”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曾经光荣归国的“法兰西绅士”如今被不由分说地扣上“洋佬”、“叛国贼”的帽子。公司里,没人敢提起这件事,甚至都对他敬而远之。
遇到这样的事情,老宋想笛子一定很难过。他能做出那样有激情的作品,肯定付出了千万倍的爱意,但这满腔激情中诞生的作品却被迫沦为了资本博弈的牺牲品。那千万缕的温柔最终被这个现实的世界狠狠地踩碎,再盖上一条破败不堪的遮羞布。
该有多痛啊!
去饭店的车里,笛子和老宋两个老友难得沉默一路。
到了饭店,王博士看着笛子倒是像大学时期一样开起了玩笑:“‘欧洲劳模’……终于……失业了?”此刻的老宋强忍住想揍王博士的冲动,准备上前做“和事佬”,结果笛子却笑了:“嗯哼。”
“果然,关爱海归还是得从就业率抓起啊。”王博士伸了个懒腰。
“可是,关爱博士还是要从结婚率抓起啊。”笛子不假思索地回到。话刚落音,三人中唯一单身但学历最高的王博士刚刚得意的表情荡然无存。
果然,在斗嘴这件事上,王博士才是被狠狠“踩碎”的那一个。
一个月后,虽说事情已经平息,但老宋还是不放心笛子,季度工作一结束马上就拉着笛子去地中海旅游散心。害得没来及赶上的王博士愤愤去了条微信:“你俩要去私奔?”
来海边最不能错过的就是篝火晚会,见今晚还有乐队驻场,笛子一下来了精神,“嗖”的窜上台。底下起哄让他下来,他也不管,用法语跟乐队打了招呼,问能不能自由演唱,见对方没有回应,他又拿意大利语问候了一遍。台下的几个女孩儿听见他在不同语言中自由切换,激动地小声讨论他到底是哪国人。
老宋拿着手机录像,坐在台下看热闹。
征得同意后,笛子唱了首欢快的英文歌,穿着白衬衫在台上蹦来蹦去,气氛也被带了起来,前排金发碧眼的女生被逗得很开心,直呼他有趣得不像亚洲人。
唱毕,笛子从台上跳下,像雨燕一般掠过女孩儿们,径直走到老宋旁边,继续享受篝火晚会。老宋有点诧异——只唱一首可不是笛子的风格,“不唱了?”笛子笑着摇摇头:“我是来休假的又不是来表演的。”听见女孩们还在讨论他,老宋用手肘推了推他:“不去解释解释,为国争争光?”笛子喝着啤酒摇头:“当初我在国外学校的网球比赛拿第一时也没人相信中国人能打网球。”
他会很多种语言,去过很多国家比赛、工作、生活,可以像绅士一样精致优雅,也有可爱活泼孩子气的一面,但是笛子从没想过这跟他是哪里人有关系。
夜深,被热闹透支的人们一波接着一波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他俩。在酒精的刺激下,笛子红着脸,带着些微醺的语调问:“老宋,我很像欧洲人吗?”
“你是自由人。”老宋沉默了几秒后看着笛子的眼睛缓慢地回道。
潮汐循环往复地拍打着沉默,老宋捅了捅面前的篝火道:“嘿,这玩意儿真有意思,海风这么大也不灭。”笛子盯着篝火说:“老宋,我想和它合影,我觉得我们好像。”看着面前跳动的火焰,又转头盯着身旁的人,老宋点了点头:“确实像你,把日子过得张牙舞爪的。”
“是倔强……还有自由。”笛子笑着反驳。
最后这张诡异的合影当然是随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风景照一起分享给了另一边和论文“厮杀”的王博士。点评完其他风景照,末了王博士对着这张照片来了一句:“火说,你俩玩你俩的别骚扰我。”
过了一会,又补充说:“老宋的拍照技术真好,把我们大设计师的头发拍得跟旁边的火一样狂劲。”
笛子扬起手机,满脸骄傲:“怎么样,我就说我像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