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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大学 - 《南华大学报》

阿 婆

作者:经济与法学学院 王中汉    
2018-03-31     浏览(93)     (0)


嘿,我的爱人,当我们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你可懂得,我的频频举杯,抑或偶尔的沉默。 ——题记
城东南角住着一位阿婆,年近八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皆有意愿赡养阿婆。只是阿婆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她说,一个人习惯了。
阿婆有两个男人,在她三十多岁时,她的第一个男人去世了,留下了她和她那几个尚是年幼的儿女。在她六十多岁时,第二个男人也离她而去了,留下了她和一段的回忆。
阿婆骨子里是渴望自由和爱情的,在她的少年时代,这种最基本的诉求被压抑着。
她顺从着父母的安排,嫁入了一户与她颇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家庭,相夫教子。平淡如水的日子一过就是十余年,直到她的第一个男人去世。
男人死了,支柱塌了。她来不及抹去泪水,承起了家里的重担,一年,两年……数十年,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女们。苦了些,也能过着,她想着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孩子会伴着她老去,伴着她死去。
一个男人出现了,在她的中年时代。走进她平静生活的男人,留给的她只有一份刻入骨子里的回忆。
这是她四十多岁时,一个男人误入了她的生活。
男人是个读书人,一个犯了错误的读书人。他读的书成了很多人指责、羞辱、批斗他的资本,阿婆的儿女们也是很多人中的一部分。可阿婆不这样想,她倒是对读书人佩服得紧,传统思想里读书人都是文曲星下凡,有着莫大本事。阿婆在传统时代度过了前半生,传统思想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阿婆时常接济着男人,偷偷的,不能被儿女们发觉。
“你这是好些了吗?”夜间,阿婆提着吃食,“你是文曲星,想来这些许磨难却也是难不倒你的。”
她摸着黑,踮着脚,将吃食放在了窗上。
“你莫要怪罪他们,新时代了,新思想出来了,我不懂,不过他们是没错的。”
屋子里,黑黢黢的,没人回应。
第二日,空篮子放在了窗间,男人在街上,有人押着巡街。
阿婆看见了他,远远的看着他。男人两眼无神,被人潮涌着——行尸走肉。
愚昧和恐慌是两头栖息在人类心中永远保持着饥渴的野兽,只有文明才能击败它们,而它们却时常披著文明的外衣,把守在人类进步的阶梯上,不断吞噬着先驱者。
这样的日子将就过活着,谁的日子又不是将就过活着呢?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九年。
阿婆拄着拐杖,提着吃食。
夜深了,蛐蛐儿翻动着,抖着,叫着,雨水刚停。天上一轮弯月挂着,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雾气腾腾,近处的屋子也扭曲,愈来愈远,摸不着,猜不透。
阿婆拄着拐杖,她年岁够大了,五十多?抑或是六十多?谁在乎呢。一身小病不断,大病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正能活下去。
“我进来了。外面下了点雨,我猜这几天还要接着下。我拿了一些酒,给你暖暖身子。”
床上男人哆哆嗦嗦,勉力支撑起来。
“你别动,我先且扶你坐下。”阿婆放下了篮子,走向了床。
“来,先喝杯,还有这些,趁热吃着。”
男人坐下,吃着,喝着,阿婆在旁看着。
微弱的烛光,狭长的倒影,一旁斜映进来的白色的月光,混杂着。
男人老了,瘦了,也沉默了。
早些年的时候,男人和阿婆之间,是书友与食客的关系。男人给阿婆说书,教字,换着阿婆的吃食。读书人,再穷困也不能吃白食,不是吗?那些知识倒也能勉强对价了,男人如是想着。日日夜夜,熟稔起来,交流渐深。多数是男人说,阿婆听着。
男人瘦了,弱了,落了一身病根。铁打的人,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折腾,也受不了。
“你慢慢吃,莫要急。”阿婆眯眼笑着。
男人沉默着,也频频举杯,有酒喝的日子,都是如此。
男人快要走到尽头了,他知道,阿婆也知道。
第十年,他们相遇的第十年,男人自行结束了自己的苦难。余下的读书人也结束了自己的苦难,所有人的苦难日子都结束了。
男人死的那天,阿婆没哭,苦日子多了,泪水也成了奢侈品。
坟前,阿婆烧着捎给他的家具、房子、书,“你呀,在下面好好过活着,有啥缺的,托梦给我。现在,日子好了,新时代来了。”
“日子长得很,缺了谁也得过着。”阿婆拄着拐杖,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