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微 光营销1501欧阳高飞
我忍不住要用所有方式,一遍一遍地重温南京,以便不会忘记在这里经历的成长和别离。那天在公交车站,我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刘菊珍老师。
“瘦了啊,高飞。”刘老师依旧爱笑,她的灰白围巾旧了,还是常戴的那条。
刘老师教英语,四十好几了。人到中年穿着终究有些老派。夏天一条碎花裙,冬天一条灰围巾构成了她所有的时尚元素。爱笑的她总是在开怀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抿起嘴。
她一直很受同学们欢迎,高中时代,我也最爱她的英语课,总喜欢跑去她的办公室问问题。因为她从来不戴“有色眼镜”看学生,每次她都会把基础题目从考卷中挑出来,重新给成绩落后的同学练习讲解。
“夏,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跟他还有联系吗?”刘老师突然问我,我怔了半晌没有说话。
谁也没想到我的同学晚夏会狂躁成那样,面对朝夕相处的同学,我们当时变得懦弱且残忍。
夏从一开始就被认作是“怪胎”。他矮小丑陋却又张扬恣睢,你总会在任何最烦躁的时刻,看见他那张挤着怪异笑容的脸和翘起的兰花指。前一秒他还在为吹一些可笑的牛皮而沾沾自喜,后一秒你又会看见他和哪个女生厮打成一团。他就是那个每个班都会有的“边缘人”。毕竟是高三毕业班,班主任一句话道出不二法门:“离他越远越好。”
那天晚自习还没开始,我来到教室时,只听见夏跟一群女生在争吵。突然,某个女生尖叫起来,大家顾盼后只觉冷汗直冒———夏不知何时从书包里掏出一把菜刀,真的,明晃晃的菜刀。教室里的人群瞬间缩成了一团,夏摇晃着菜刀与人群形成对立。我听见一些指责声甚至还有谩骂从人堆里冒出,一些男生四处搜寻着准备反击的装备;我却看见夏的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淌,呜咽声中夹杂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呢喃,凄厉而又悲凉,他瘦弱的手臂在不断地发抖,我能感受到他那种窒息的绝望,这把锋利的刀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太沉了。当所有人以为闻声赶来的高大健硕的教导主任能为事情带来一丝转机时,夏突然怒吼一声,吓得教导主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没有人会嘲笑教导主任,此刻所有人都一样,我们都是懦夫。
“夏———!”刘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她飞快地拨开人群无畏地冲向失控的夏,按下他的菜刀,一把将其搂入怀中,开始缓缓地轻抚他的背。刘老师并不高大,但夏更加矮小,他依偎在刘老师的怀里,就像一个刚被妈妈原谅做错事的孩子,夏哭得很释怀,泪水鼻涕全部沁进了刘老师的碎花裙上,她只是说:“没事了,没事了……”
后来,教导主任带着校长来了又走,警察来了也走了,来闹事要求开除夏的家长们来了最终仍是走了。我不知道刘老师在这件事上为夏做了多少,最终,夏顺利参加高考,去了福州念书。打那以后,班上同学和夏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夏也偶尔在高中班群里发几张照片,晒晒动态。他喜欢旅行,天南海北的,现在的生活应该过得还不错。有一次他发了在海边的照片,下面配了这样一段话:那时的我就像黑暗中在大海上漂流的人,那缕微光,让我最终没有被更深的夜吞噬,后来无论我感到多么恐惧时,我始终坚信岸就在远方。
刘老师听了我的话,湿润了眼眶,气氛突然开始凝滞,刘老师随即又收起情绪笑着跟我说起她的家长里短。她说女儿想出国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觉得对不起女儿;也说自己沉疴多年的母亲,谈起父母子女一场的痛与惑;又说起现在的学生越来越懂事,原来的孩子们仍时刻惦念着她……刘老师别过我后,我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被人群淹灭,变得越发渺小。
我突然意识到我最敬重的刘老师,她不仅是三尺讲台上的辛劳园丁,同时也是一位女儿、母亲、妻子,是一位也会为各种生活琐事和社会角色而感到困顿的中年女人。然而更多的时候,她无法选择,她必须成为一缕微光,燃烧自己瘦小的躯干去照亮黑暗中前行的怯懦的孩子们。这种情感不是柴米油盐一饭一蔬,这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