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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洋大学 - 《中国海洋大学报》

两种视角 两种感受———解读鲁迅的短篇小说《社戏》

2008-07-18     浏览(1871)     (2)

这篇文章分析了鲁迅的《社戏》中描绘的儿童视角下的社戏,以及作者对京剧的厌倦和对故乡美好回忆的向往。文章指出,社戏在儿童眼中充满诗意和乐趣,而京剧则让作者感到厌倦。作者通过对比,表达了对故乡的怀念和对现实的关注。


  《社戏》写于1922年10月,它和同期的《狂人日记》《故乡》《阿Q正传》等同时出现在小说集《呐喊》中。《狂人日记》等是直接指斥现实的战斗檄文,而《社戏》描绘的却是一幅宁静、优美的画卷,我认为这是鲁迅用另一种方式来述说自己的理想。
  小说写的是我厌倦于在北京看戏的两次经历,回忆起小时候在外祖母家和小朋友们一起去邻村看社戏的情景,处处洋溢着夏天的温馨,一切让人觉得那么和谐,自然,充满生趣。
  他早年初离家时,在给亲人的信中说“行人于斜日将堕之时,暝色逼人,四顾满目非故乡之人,细聆满耳皆异乡之语,一念及家乡万里,老亲弱弟必时时相语,谓今当至某处矣,此时真觉柔肠欲断,涕不可仰。”(《集外集拾遗补编·戛剑生杂记》)故乡山水美景,深深植根于鲁迅的心田,远行在外,遇到风波,自然想起过去———他的心灵深处永远眷恋着的那份不渝的乡情。
  一、成人眼里的京剧“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这是《社戏》开头的第一段。
  作者口中的中国戏显然不是社戏,通过下文一个朋友说“北京戏最好”,“于是都兴致勃勃的跑到什么园”可以看出,鲁迅指的是京剧。鲁迅对后十年看的两回京剧全然没有好印象,他眼中京剧的锣鼓是“冬冬喤喤的敲打”,戏服是“红红绿绿的晃荡”,戏园子也是“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长凳如同“私刑拷打的刑具”,苦等叫天不来,看戏也怕被认为浅陋粗疏而不敢问定章……所有的这一切,都极不合鲁迅的口味,及至从戏园中挤出,才感觉清爽的夜气“沁人心脾”,仿佛第一遭遇着北京这样的好空气。叶世祥在《都市人的乡愁》中对此有评论说“拥挤中的孤独、热闹中的凄凉,在两次看京戏过程中体味得悲悲切切。嘈杂紊乱的都市生活中萌生的疲惫、厌烦,甚至恐惧的情绪也渲染得淋漓尽致。”
  两次看京剧是如此感觉不好,自然使鲁迅联想起小时候看的好戏。人们常说,童年的记忆是美好的。鲁迅对京剧的不满更使他怀念起家乡社戏的好来,后文所描写的社戏几乎都是与京剧对比。
  二、儿童目光中的社戏首先交待了可以有机会接近社戏的原因———每年可以跟母亲去外祖母家住几天。虽然外祖母的家是极偏僻的临河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比起城镇的富足来,这里贫乏得可怜。但物质上的匮乏并没使作者不满,相反,这正是农村所特有的———越偏僻的地方,越物资不太丰富的地方,原汁原味的乡土气息就越浓。所以在鲁迅看来是“乐土”,因为在儿童的眼光中,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诗经中拗口的古诗了。
  从孩子的视角出发,农村人特有的好客、淳朴气息扑面而来。在小村里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小朋友们也减少工作一起来游戏。打了辈分上的太公,“一村的老老小小,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而他们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识字。”钓虾、放牛这种水乡特有的活动在乡村的孩子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在城镇长大的孩子眼中都是新鲜的,而且无比有趣。
  “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赵庄去看戏。”由前文看京剧无比厌倦而巴不得离开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好事多磨,越是盼望的东西,一时难以实现,便倍加失落。而一旦得到了,就会格外珍惜,处处看出它的好来。从早上就叫不到船,所以就不钓虾,东西也少吃,是因为不能到赵庄去看所盼望的社戏。而当双喜大悟地提议用八叔的航船时,排除了顾虑,于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忽然柳暗花明,可想而知有多欣喜,于是“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
  下文的描写极尽水乡诗意之美,中学时就曾要求背诵。其语言也是非常有韵味的,读来满口留香。孙伏曦说过,“看过《社戏》中的彩色,可知《呐喊》的作者除解剖刀一般的铁笔以外,还有生动的画笔。”的确,在看社戏一段的描写中,鲁迅用诗一般的语言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水乡画面。我不知该用水墨画还是用水彩画来形容它。用水墨画吧,但那豆麦地是碧绿的,灯火光中的戏台像被红霞罩着,戏台上的人物是红红绿绿的……鲜明的色彩触碰着人们的眼球。若用水彩画,又不能完全突出水乡那特有的清淡、闲适。我本人还是更倾向于用中国传统的水墨画,一是因为水墨画讲究一种意境,有些东西是通过画其他事物表现出来的,比方说水。二是我觉得在夏夜航船看戏这一节中,月光下的景物用水墨画更合适,“白篷的航船,朦胧在水气里的月色,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乌篷的船……”这一切其实用浓淡不同的墨便可以完全描画,而且有一种水乡特有的韵味。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换了四回手,渐望见依稀的赵庄,而且似乎听到歌吹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戏台,但或者也许是渔火。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作者的心也充满安适恬淡,完全沉浸在自己一笔笔创造的水墨画中了。
  不知不觉中,到了赵庄。戏演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倒是周围的一切在“我”眼中看来都是新鲜的:戏台下的人,喝豆浆……在孩子的眼里,看戏只是图热闹,好玩,他们等铁头老生来,为的是看他翻筋斗;红衫小丑被打才说笑着看起来;“我”最愿意看的是蒙了白布的人两手捧着蛇精和套了黄布衣跳老虎,最怕老旦坐下来唱。可见鲁迅是十分熟知儿童的心理的,他知道儿童不会像大人那样关心角色是谁扮演的,唱功如何等等,只是对惊险刺激的人才会感兴趣。
  熬不住老旦的唱,就打算回去。在途中煮罗汉豆一节,更显出农村人的淳朴。阿发在六一公公与自家田里往来摸了一回,说“偷我们家的罢,我们的大得多呢。”要拿出最大最好的东西待客,这是农村人的特点之一。双喜劝止大家“再多偷,倘给阿发的娘知道是要哭骂的”表现了他善于为他人着想的好品质。六一公公听说摘豆是为了请客,说“这应该的”,表现了热情好客的性格。当我夸他一句,“竟非常感激起来”,体现了他老实厚道的农民本色。
  通过前文用四分之一的篇幅描写在北京看过的两回戏,与后文大段回忆社戏形成对比:京城是在戏园子里看,戏台下满是许多头,长凳如同私刑拷打的刑具,名角不知道是谁而深愧浅陋而且粗疏,空气也远远比不上外面的……而自己童年时看的社戏,则是乘船到台下看,戏台下疏疏朗朗站着几十个闲汉,不必担心没位置,在船头说说笑笑看红衫小丑被打是最有兴致的,那夜气也是含着豆麦蕴藻之香……不禁令人感慨童年的时光之美好,正如作者结尾所说“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怅然若失的情愫感染着读者怀念自己的童年。
  在孩子们中间,他们的地位、知识是平等的,都没有欣赏戏剧的专业水平,所以毫无负担,他们的兴趣所在也是相同的,都是为看热闹而看戏。但到了大人,人们的知识丰富了,知识结构不同了,在戏园里懂戏的人就自然看不起不知道名角的人,这就造成了一种不平等,所以鲁迅在这种不平等的压抑下,毫无兴致可言。三、仅仅是眼光不同吗?
  社戏,是旧时我国民间为敬鬼神、禳灾祸所演的地方戏。初看名字,还以为作者会描写社戏的起源发展,从布局到演员……实则非然。他只是用儿童的视角轻描淡写孩子眼中的社戏,而重点是回到水乡以及在看戏的过程中所见所闻,营造出一种温情,农村区别于城里的特有的温情,就在鲁迅的笔下一点点清晰起来。
  是不是大人眼中的世界不再那么纯净了?是不是大人的眼睛更多看到的是缺点与不如意?从《社戏》中,我们看到了孩子的眼光是多么地纯洁与自然,所有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那么有诗意,饶有兴致,他们眼中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美的,都是一幅幅画,儿时的社戏与成年后所看的京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截然不同?
  姚大勇在 《一曲自然美的颂歌———鲁迅小说<社戏>的文化读解》中说:鲁迅所描绘的平桥村,类似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边城,都是作者理想之寄托。《社戏》描绘的是理想图景,针刺的则是现实,批判的锋芒并未因直接揭示现实的苦难而减弱。在关注、思考、批判现实上,《社戏》与《呐喊》中其他篇章是一脉相连的,只不过各有所侧重,表现风貌也有异。《社戏》正是一曲对故乡之美的颂歌,适可见作者对现实的关切,理想的追求。
  我想,这也是作者要说明的深层道理之所在。然而鲁迅始终没有点明原因,这也是他文笔的高明之处。只是到了末尾用一句话从童年的回忆中走出,回到现实,留给读者无尽的思索。(■谭俐婷 汉语言文学04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