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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 - 《四川师大报》

温故:《1942》

作者:符鹏    
2013-06-10    

    “《1942》是一部电影,它会有它的命运,它的艺术得失也会有各种评说。不过,它酝酿将近20年,回头一望的这种努力,是一种引人共鸣的开始。”——柴静


“知道,是一种奢侈吗?”


    1942年夏到1943年,河南发生大饥荒,饿死300万人,这个数字超过了抗战八年士兵的死亡总数。但这段历史鲜有人知,即使一些亲历者,也都不再记得。70年后,《1942》被拍成电影面世。
    这部电影的编剧——作家刘震云,他的家乡河南延津县正是当时的重灾区。“我觉着真相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对1942年来讲,如果一个欧洲人或者美国人,他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饿死,他一定要问谁把我饿死的?我为什么要死?”正是为了探究这遗忘背后的原因,1992年,刘震云开始撰写小说《温故1942》。


“就感觉挨的是一闷棍。”


    在世人的记忆中,有那一年的斯大林战役,甘地绝食,丘吉尔感冒,却独独没有严冬的河南。
    灾民:“发生了吃的问题”
    饥荒对社会规则、道德底线的冲击,使得粮仓满堂的老东家陷入了与饥民的混战。在“躲灾”路线中,直到被抢走了所有财产,直到为了能给刚生产完的儿媳喝口热汤,把女儿一路照顾的小猫煮了,他作为地主的优越感已荡然无存——“他已没有任何一件附属品高于所有的难民”。走在前途未卜的路上,老东家的马车、粮食、银元、亲人一个一个失去,在孑然一身的生命挣扎中深陷绝望。“死在这个时候已是一种解脱,悲伤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如果只讲老东家等难民的逃荒故事,电影也许更有故事感。但影片采用了六条线索并行推进的叙事手法,从剧作的角度讲,各方面人物交叉较少,分散了典型人物的情感力量,也无疑为影片增加了风险。但正如刘震云所说,“那是因为生活本身,1942年就是因为这么多的角度,造成的这么一件事”。多方面的角度审视带来了多种不一样的态度,只有尊重每种态度,才会尽可能接近出现一种历史的真相。

    军队:“饿死灾民还是饿死士兵”

    蒋鼎文和李培基的对话正说明在民族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冲突中,军人面临的复杂境遇:“灾民吃不起饭饿死了,那也是死在咱的国土上;如果战士们吃不起饭战败了,那就被日本鬼子侵略了,那就要亡国了。”当率军撤退河南时,蒋鼎文感叹道:“国家贫弱,只有甩包袱,才能顾全大局。”话语虽不乏强盗逻辑,但艰难的国运,也让人感受到复杂大背景下个体的无奈。
    传教士:“这里的一切,主知道吗”
    荒之年,传教士认为这是布教的好机会。但惨烈的悲剧使他渐渐明白:手中的圣经堵不住小女孩被炮弹轰开的鲜血涌流的伤口,自己的双手阻止不了血腥的杀戮,他对信仰产生了怀疑。尽管宗教此时无法带来现实性改变,但正彰显出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和普世人性的博爱。
    美国记者:“获得普利策奖还是成为日军俘虏”
    《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怀着一个新闻记者对真相的执著,一个西方人对生命的尊重与慈悲,深入灾区。哪怕驴子被偷,他也能理解这是出于无法忍受的饥饿和难以为继的生存。当他把狗食人的照片呈递蒋公面前时,客观上他把灾民和重庆中央政府拉得更近,带来的国际舆论也逼得政府在赈灾上没有退路。
    政府:“灾情是有的,但不会这么严重”
    地方官员力求保全自己,无视民众生死,谎报灾情,无疑让上层误判了刻不容缓的形势。哪怕赈灾措施已下达,逃难的老东家依然被挡在洛阳城外,不法商人与官员趁火打劫,贩卖妇女、儿童。为了四斗小米,一条生路,老东家不得不与女儿诀别。当沉淀着灾民生离死别后仅存希望的火车到达潼关,等待着的仍是警察冷冰冰的枪口与恶狠狠的驱赶,赈灾条令成了一纸空文:他们成了包袱,在自己的国度却找不到任何立命之地。而处于权利中心的蒋介石在无视灾情的背后,我们也看到了陷入战争中极度贫弱的国家,艰难的现实处境。
    日军:“他们首先是人”
    日军用粮食收买中国人帮忙做事。片中日军将领的话让人深省:“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中国人。”对于孑然一身、近乎被逼上绝境的灾民而言,如果还有力气期盼,那也只会期望生存。在沉重的苦难重压下,个体维护其人性的尊严不就是满足最基本的生存吗?更何况他们找不到任何出路。只可惜,日本人明白并利用了这一点。
    战争、 地震、 饥荒,尽管都是惨痛的悲剧,但也是对人类真实存在的探究。从《集结号》到《唐山大地震》再到《1942》,冯小刚一次次把镜头对准了这些历史题材,试图唤起沉重的集体记忆。而本部影片带来的情感冲击,冯小刚有一段描述:“比如说我啪给你一个嘴巴,你皮肤感到特别疼,我现在垫了两本书,我拿一根棍子打到你这儿,外头一点儿声没有,但是这个劲传达到你的身体里边去了,我觉得这个电影对我们的那个内心,就感觉挨的是一闷棍。”


温故,知新


    冯小刚和刘震云沿着当年逃荒的路线,采访了上百人。在河南巩义的村庄里,一位90岁老太太唱了一首当时的歌:“玉石扑遍黄金街,喝口凉水都不饿”。冯导感觉被搥了一拳。这种震撼与敬畏,让他选择承担六条线索的全部压力,哪怕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也不甘心只讲一个逃荒故事,而不讲历史原因。
    在《集结号》中,谷子地为了好好保护死去战友的尸体,命令将其搬到窑洞里,以免遭到敌人的羞辱。这似乎很合理。但正如崔卫平所说:“它省却了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如何尽一切可能令他们生前免遭杀戮。”我们或许总是习惯以“死”来替换原本第一位的“生”,以死亡换取生命的价值和尊严,从而也让自己选择一个低矮的视角,来审视倍感无力、无计可施的现实而不去抓牢生的意志。
    久而久之,我们习惯性地把沉痛的热点、事件放进购物车,然后消费完热情就被清零。每次灾难,仿佛都成了媒体的盛宴,大众的围观,却没人告诉我们那些人、那些事,为什么会发生?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它们似乎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死亡也变为一串冷冰冰的数字。热闹永远是我们的,但我们似乎从未认识到,一个人的悲剧只是故事,一群人的悲剧却是历史。
    那我们究竟仅仅是对故事好奇的人,还是历史的见证者?我想,要懂得思考与追问:思考那些湮没在历史车轮下的平凡个体有没有死得其所,追问一而再再而三的灾难能不能避免。因为,灾难不只是谈资,更应以史为鉴;我们才能在快节奏中抓住自己生命的尊严和价值的同时,唤起对生命真正的尊重。
    (作者系文学院2011级4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