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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东师范大学 - 《华东师范大学校报》

以灵魂的名义起誓

———关于雨果的《悲惨世界》

2013-04-23     浏览(185)     (0)




  《悲惨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一部作品?雨果在 序言中对于现实世界的弊端有过这样的一句话:贫 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 而《悲惨世界》的写作正是出于这种揭露弊端的目 的。也是这样的目的,使得雨果预设了一个宏大的 故事架构,这也让他从构思到完成花费了30 多年 的时间。他力图展现一幅真是的法兰西大革命图 景,在这个环境下生存的人们,在这个时期城市工 业发展的面貌。这样大的野心,让他不得不在集中 于主人公故事的同时延宕开去,但是哪怕你跳过那 些冗长的都市风景和革命准备的描写,你仍然会为 另一种斗争的力量颤抖。
  控诉罪恶、表达愤怒其实是很容易的,第一卷 的芳汀就可以作为代表。
  这位美丽的姑娘,有着金色卷曲的长发,珍珠 般洁白亮丽的皓齿,雕塑般端庄秀丽的脸蛋。为了 养育女儿,贫穷迫使她走上了公娼的道路。
  被从工厂赶出来的时候,“管他妈的!”她说, “全卖了吧。”多少人看到,这咬牙切齿的声音中被 绞碎的尊严。
  但是我所强调的另一种斗争的力量,是在于主 人公冉阿让,他的人生经历并不比芳汀好,但是却 让这幅悲惨画卷中显露出灵魂斗争的张力。
  这个世界永远像在和冉阿让开玩笑,当他以为 走出了苦刑的牢房时,当他以为自己能够凭借新的 身份获得成功和认同时,当他以为可以享受亲情的 眷顾时,这个不合理的社会翻了一下手掌,于是迪 涅百姓的唾弃、沙威的不依不饶、德纳第夫妇的贪 婪勒索、马吕斯的自以为是都让他面临更大的痛 苦。
  在熬过了十五年苦刑之后,在他一无所有之 后,米里哀主教的出现,像漫长寒夜的一道光,温暖 了冉阿让。这位七十五岁的老人对世间的人们带着 最大的善意,他所住的房子没有一扇门是能锁上 的,无论昼夜,任何过路的人都可以进来。
  他说:“医生的门,永不应关。教士的门,应该常 开。”别人替他担心,他说:“除非上帝要保护这家 人,否则看守也是枉然。”
  他有时在园里铲土,有时阅读和写作。他对那 两种工作只有一种叫法,他管这叫“种地”,他说: “精神是一种园地。”
  他也重新耕种了冉阿让的精神园地。冉阿让偷 了他的银器,他把银烛台也送给了他。于是此生,他 的这句话永远回荡在冉阿让耳边———不要忘记,永 远不要忘记您允诺过我,您用这些银子是为了做一 个诚实的人。
  冉阿让用一生来回报这份仁爱,所以在他拥有 了财富和市长的地位之后,在他听闻有人将代他受 罪之时,经历艰难的挣扎之后,最终选择在法庭上 揭露自己的身份———这是冉阿让灵魂斗争最强烈 的时刻。在好不容易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之后,他 必须将自己打回原形。在阅读过程中,这种时刻存 在的灵魂斗争反倒比场面宏大的革命描写更加惊 心动魄。
  沙威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很难用“坏”这样 粗浅的词来评价他,他在灵魂重塑的过程中经历了 更加艰难的斗争。对于法律、社会秩序的忠诚,让他 像一条鹰犬一样忠实地维护这个不平等的社会,他 的不依不饶成为冉阿让不可摆脱的梦魇。就是这样 一个不断为人们带来不幸的恶人,在最后将要被处 死时却被冉阿让释放了。关于沙威的内心独白的描 写十分精彩:“他(沙威)有一个上级,吉斯凯先生, 迄今为止他从没想到过另外那个上级:上帝。这个 新长官,上帝,他出乎意外地感到了,因而心情紊 乱。”非黑即白、非恶即善的价值观崩溃了。“他(沙 威)被感动了,这是多么可怕的遭遇。”他一生将法 律视为至高,此刻居然出现比法律更高之物:爱和 宽恕。在起义的搜捕中,他再度与冉阿让相遇,但是 他的良知却与警察的社会身份如此不符,这种不可 调和的矛盾让他选择了自杀。
  在《悲惨世界》的结尾,这些诗句写在主人公 冉阿让没有名字的墓碑上。冉阿让———这个代表着 苦刑犯身份的名字不再需要刻在墓碑上为其盖棺 定论,一切生命在死亡面前终于平等,一切身份在 上帝面前都将被重新评判。对于冉阿让而言,他终 于是完成了自己从来福主教那里传承来的使命。我 们始终要记住,人太过复杂,因此灵魂的洗涤比起 政权、制度的更迭更加困难,而冉阿让可以毫无遗 憾地说:以灵魂的名义起誓,我终对这个世界报以 最大的爱。 (周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