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铁道大学 - 《石家庄铁道大学报》
爱不老去
◇陈艳纳
祖父说:老人最怕冬天。可我总也问不出那到底是为什么,相反,我会觉得村里的老人很喜欢冬天。有阳光的冬日他们都爱带了小板凳坐在向阳的墙根儿下,暖暖的阳光如金流泻,铺满了整个村子,也铺满在他们脸上、身上。此时的他们尽情地展开四肢,挺起早已佝偻的脊背,好似想要离太阳更近点儿。
我爱看太阳下的老人,觉得他们是岁月的载体。无聊的星期天我总爱站在一个远远的角度注视着他们:听他们唠叨连时间都忘记的往事;听他们夸赞谁家的儿女有出息,长了本事;听他们谈论对死亡这个未知世界的猜想……就在那个冬天,祖父患了胃病,父亲陪他去县城医院做了胃部检查。医生把父亲带到一边,带着责怪的口气说道:“晚了!晚了!胃癌晚期!”父亲强忍住眼泪告诉祖父:“您得的是小胃病,大夫说吃几副药就好了。”祖父不相信,在住院的几天里,他老是偷偷地跑去问医生自己的病情,最终他还是知道了。随后,他开始拒绝接受医生的治疗,“这病是要死人的,花那么多钱,苦了你,我还是要死的。”祖父怔怔地对父亲说,“这事儿瞒着你娘,就说是小胃病,咱回家吧!”父亲哭红了双眼仍没有把祖父留在医院。
后来,祖父加入了村里老人的行列,先前他总是说自己还不老的。阳光里的祖父是那样安详,从容,斑白的头发映出金色的光辉,就连他那身厚棉大衣的衣角也被镶上了金边。他把脸仰向太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深深的皱纹也被阳光铺开,溢出了生活的沧桑。那该是岁月留下的河流———外人很难理解的一条河流,那里沉淀了多少苦辣与辛酸。
时间竟能让人老得如此快。祖父老了,就在我住校的几个星期。 “朝如青丝暮成雪”,真的是这样。我看到祖父步履蹒跚地朝太阳下走去,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不让人搀扶,走得如此慢,显得如此笨拙。他走路的姿势,有一种幼儿学步时的生涩,还有一种久卧病榻初次下地似的荒疏了。每跨出去一步,都含有试探、不自信的意味,他的身躯显得那么沉重。他看到我噙满泪水的眼睛,站直身子,立在那里不动, “你爷爷可不是个病老头儿!”难道真的是这样吗?老人总是尽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下来。
那个冬天父亲变得讷于言辞,每当祖父与他那群老伙计围在火炉旁,继续他们白天未了的追忆与遐想时,父亲总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掌管着炉火,直到把它烧到最旺,直到炉口喷出火苗……我曾无意中问过祖父: “爷爷,您怕死吗?”祖父被我问得毫无防备,他愣住了,可随即又扭过头去。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饱含了泪水。
祖父离开了,去了那个他曾猜想过无数次的地方,但愿那里永远没有冬天。第二天就是立春了,他知道吗?墙根下的老人也慢慢换了面孔,老人最怕冬天!
后来,父亲跪在祖母面前,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我理解父亲的苦楚,他是最心痛的人啊!
时间总会让人老去,生命的更替就如四季的轮回,可是生生不息中的爱永远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