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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庄铁道大学 - 《石家庄铁道大学报》

西大地的大仙庙

文:刘素萍 摄影:吴然

2008-04-15     浏览(703)     (1)




  驼梁旅游景区现在河北乃至全国拥有很高的知名度,而和其毗邻的西大地目前还“养在深闺人未识”。前不久经朋友介绍到西大地旅游,在惊奇其落后的同时,更惊奇其保持相对完好的原始状态,尤其是在西大地的村口山坡上的那座不大但很老很奇特而又很新的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说不大,是因为在西大地这个太行深处的小村子里,任何一块平地都是人工铺垫的,成本相当高,所以这个依山而又傍路的庙几乎是贴山而建,除去上庙的台阶路,庙中间的空地也就够数人盘桓。说很老,是因为这个被供奉的“神”有着和这座山同样的年龄,不知是应用万、还是十万、百万年来形容它的老。至于被供奉的历史,村里的人也都语焉不详,我想,虽无法和传说中愚公的历史相提并论,但和这个村落的历史的形成应该不相上下。说很新,是因为这个庙宇的台阶、棚廊都是新修建的,据说是因为修公路才修建的,那历史就不会长于10年,远远望去,那红色的廊柱异样的醒目。说它奇特,和在全国其它旅游景区见到的或佛教或道教的寺庙不同,这庙供奉着的既不是观音菩萨,也不是太上老君,而是一个“山缝”,太行山的一个自然形成的山缝,宽约寸余,他们在“山缝”前立石碑尊之为“白沙洞诸仙”。他们对我说,这“山缝”可不一般,通着五台山呢,是诸仙居住的场所。神们在五台山居住,西大地的人们有什么困难,到这里上香祈祷,神就会过来保佑。我说,灵吗?神能听见你们的祈愿吗?有村民说,灵着呢。神仙一旦显灵,就可以满足求仙者的任何心愿,而我们如果有什么灾难或心愿得以消除或实现了,就要上红被面还愿。你看这红被面有多少?我一进村就注意到了庙宇周边的绳子上挂满了红被面,连后面的山坡的树上也都挂着红被面,可见所谓称心如意的人还真不少。
  不供佛不供道,供着的是一条天然的石缝,我突然觉得这里的文化远离了汉唐以后的道、佛文化,而保留着殷商文化“自然神”崇拜的遗风。感觉这个山村还真是一块远离化外的“世外桃源”。中国最早出现的宗教是“自然神”崇拜,是对山川风雨神等的崇拜。大家知道,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是偶像崇拜,即所崇拜的神都有神像法身,基督教里的耶稣、佛教里的释迦牟尼、道教里的太上老君,人人都有一个塑像,供大家跪拜。可是,唯独中国的“自然神”却无法身。在殷商时代“自然神”崇拜不是一神崇拜,而是诸神崇拜,天有天神,云有云神,风有风神,可以说每个自然物都有其对应的“神”,西大地的这个“大仙”,就是这座太行山支峰一个山洞———白沙洞的“洞神”。当地的老百姓都说这洞里有许多蛇,后来都成了精,变成了诸仙,造福一方。当地老百姓在此长期祭拜,慢慢就有了这个 “大仙庙”。所谓“大仙”,依当地老百姓的看法,意味“灵着呢”。
  以我们现在的学识,没有人相信什么神仙的存在,可在西大地,这座庙依然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们仍然络绎不绝的前来朝拜,我在村子里住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来上香的人。在落日的余辉里,我经常眺望这个庙宇出神,它使得这个太行深处的破旧落后的小山村充满了神秘。我想,它的存在,在这偏僻的山村里,意义何在?或者说它给予了这里的人们什么样的实惠的东西,而使得老百姓会把那最珍惜的红被面拿出给它披挂上?
  对自然神的崇拜,是不发达社会的一个必然产物。宗教崇拜的发生,主要是因为外部事物的影响,比如,给予人们实惠的东西,即对人们生活有利的东西,像太阳驱走了黑暗的恐惧,使万物生长,因此后人崇拜它。崇拜对象应直接或间接影响人们的生活。
  西大地的大仙庙在过去千百年的历史中最主要的功用之一,是西大地人的医生。这里处于太行山深山区,交通不便,缺医少药。如果人们病了,一时根本请不到医生,也请不起医生。于是,到庙里拜一拜,希望大仙保佑,估计会是当时的不二选择,按照当地人的说法,“灵着呢”。也许现在有人说“神”又不会治病,怎么会有病人被治愈呢?以我在西大地的观察,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新鲜,有许多天然山泉,水质极佳,据说其纯洁标准大大高于国家规定的饮用水标准,我这个在城里长年喝自来水厂送出的处理过的水的人第一次喝到如此清甜的天然泉水立刻觉得精力旺盛。所以如果当地的病人得的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那么一般的不谐之疾经过调养是可以不治自愈的。而这些农村人不懂,以为自己的病是神仙治好的,所以就对神仙格外的崇拜。当然,神仙也有治不好的病,和医生差不了多少,这个时候,人们就将之归为命运了,“死生有命”嘛。而且,因为到这大仙庙祈祷过,就是走的时候,心也是安的。
  由此可见,这庙,更是西大地人的心理医生。
  是人都有心理安慰需求。当人们遇到自己无法主宰的命运或是相当的精神困境时,是需要一种寄托或转移的。在城市,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以通过书籍寻找精神安慰,或者是寻找心理医师进行精神按摩,而在这偏远的农村,就只能依靠这庙宇中的所谓神仙来进行帮助。当他们面对那块石缝即所谓 “大仙”喃喃自语的时候,我们不要仅仅把他们看做愚昧无知,还要看到这是在进行着有效的心理医疗。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人们从“大仙”庙中走出时那如释重负、心满意足的神态,就像祥林嫂到庙里捐完门槛钱以后的满足感一样。所以,我们这些城市人想当然的以为困在大山深处游走在物质边缘的人应该是痛苦和绝望的,可我们看到的却恰恰相反,他们知足常乐,同化于自然,在艰苦的环境中他们心中有依靠,生活有温暖。他们在庙里尽情的倾诉所获得的解脱与轻松使,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去迎接各种命运的压迫。他们迷信地以为这世界有他们的“救世主”,所以有生的希望。这在我们看来是愚昧、落后和无知,但在大山深处,在现代文明未有迄及的地方,这庙宇就承担起了慰藉苍生的重任。
  这庙,还是西大地人民的“送子观音”。在这座庙前,还有许多生了儿子的人们来表达感激之情的。所以说,这里还是许多夫妇为求子而频繁光顾的地方。中国伦理文化“重男轻女”,我以前总对此深恶痛绝,而当我站在西大地村前,看眼前眼后都是山时,顿悟,抛开什么宗法伦理不说,单从生存的角度讲,在几千年原始落后的农业经济时代,“愚公移山”不是寓言,而是真实的生存图景,如果没有男人,将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人们求子,首先是从生存的角度考虑的。所以,我特别理解这里的人们对男孩的期待之情,那么,在生男生女不可人为控制的时代,所谓神仙的保佑就显得特别的重要。
  除此之外,这庙,还是西大地的文化娱乐中心。这再一次体现着它的古老的中国特色:实用与狂欢。世界宗教的一大特点是形而上的,指向人的精神需求和对未来的思考。而中国的“自然神”崇拜乃至道教都是为现实的功利目的:健康、长寿、幸福和快乐。所以除了平常的为了身体和心理健康和子嗣追求,人们常到庙里供拜外,还会在节日里到这里嬉玩。
  每年的鬼节,即农历的七月十五,西大地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据说那时所有在外的人们都要赶回来。家家都要蒸祭品,而且要宰羊做牺牲。等到祭拜仪式完毕,家家就都会带回祭品和分一份羊肉,这在农村就是改善生活的日子,所以鬼节也就是一个隆重的喜庆节日———嘻嘻哈哈,热热闹闹,是一场放松的聚会游戏。在每年岁中,鬼节都是西大地人等待、神往的节日。它为简单的农村生活平添了诸多的乐趣。
  庙宇在农村文化活动中的地位和影响有几千年的历史。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它们都是 “迷信”而没有存在的价值,因为作为数千年农业文化的组成部分,它维系着一个村村民的精神信仰与心灵皈依,也使城市里的游客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原始文化的粗朴与纯粹。如果我们把这些都拆掉或抛弃,将他们都拉进我们预划的精神领地,既容易使他们陷入到没有信仰、没有畏惧、没有期待的人生环境中,也使得文化出现单一化、平面化的特征。现在许多农村在城市化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没有自身的文化特征,文明了,进步了,但也没有什么信仰了,这是幸还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