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交通大学 - 《上海交大报》
“东方MIT”缘由析解
□杨亮
上海交通大学在20世纪30年代享有“东方MIT”的美誉,原因是其拥有一支高水平的教师队伍,注重课程体系、教材和教学方法的改革,并严格管理学生,培养出了许多优秀毕业生。交大形成了积极向上、朴实学风的大学文化和精神力量,成为了东南各校和全国的楷模。
20世纪30年代上海交通大学曾享有“东方MIT”的美誉,是什么原因使然,值得我们后人去探寻、研究。在今天看来,那时的办学思想与实践虽带有时代的烙印,但在当时却是顺应历史发展的,也符合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要求,很多做法至今仍值得我们借鉴。
一、雄厚的师资上世纪20年代,“起点高、基础厚、要求严、重实践”的办学特点的形成与巩固有赖于一支高水平的教师队伍。当时交通大学(1921年改名)的老师大部分是留美归来的学者,水平很高。“那五权宪法,英文唐,国文陈,微积胡,物理裘,化学徐,与年前的三民主义(当时交大教师中有号称“三民主义者”:化学徐明材、物理周铭、高等数学胡明复),直半斤而八两吧”,这些名教授大多获得了名牌大学的学位。具体见表一。除此以外,当时校内的许多教授、副教授、讲师、助教很多是本校的毕业生或本校毕业后留学归国的学生。
表一、交大名师简况(部分)资料来源:根据《交通大学校史资料选编》第一卷整理二、厚实的教学1.课程体系在中国两千余年的封建社会中,传统教育以经史之学为主要内容。20世纪初,欧美一些先进资本主义国家中自然科学学科已经得到了充分发展,而中国近代科技的发展仍是相当落后。1914年,时在美国康乃尔大学求学的胡适就说:“言算,则微积以上之书,竟不可得;言化学,则分析以上之学几无处可以受学;言物理,则尤凤毛麟角矣;至于植物之学,则名词不一,著译维艰。”
进入20年代,新的学科、尤其自然科学学科的设置与开设被提上议事日程。在此形势下,学校参照西方工科大学、特别是MIT的教育模式(如当时工程学院和科学学院的课程,多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和康乃尔大学等有关系科的课程为蓝本),建立课程体系,难怪钱学森1935年到MIT航空工程系学习时会感叹上海交大的课程安排同该校如出一辙。在借鉴国外大学的过程中,交大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如科学与工程技术课程占80%以上;数学、物理学、化学三门课程为两学年的课程,物理学的课堂讲授和实验分别开设;实验课很多,有60个实验,各系科都相同,这在当时国内工科院校中是仅有的。
2.教材由于当时许多学科不仅教师缺乏、设备简陋,而且连最基本的教科书也没有中文版,因此不得不采用西文原版教材。
数学、化学一般都采用国外教材;物理起初也是采用外国教材,但自裘维裕取代外国教授担任交通大学的物理课后,便不再采用美国的教材(DUFF物理学),转而自编英文的讲授纲要,书名《An8Outline8of8College8Physics8》volⅠ和volⅡ(《大学物理纲要》卷I和卷Ⅱ)(《大学物理纲要》卷I和卷Ⅱ),由苏新书社出版。这份纲要虽字数不多,学生听课时仍须记笔记,但内容比较丰富,如力学部分就比当时流行的力学教科书内容丰富得多,包括了流体力学等内容;还密切结合工程实际,包括了一个当时的工程技术人员应当掌握的各方面的物理知识,以及有关的测量、测试方法和技术,其内容每年都有所修改和更新。这份纲要曾使用多年,在国内产生了颇为深远的影响。
3.8教学方法二十年代初,为确保学生的质量,学校开始对基础课,主要是数学、物理学、化学等课程进行改革。裘维裕和周铭教授等是改革的有力推动者和积极参与者。他们认为,大学教育不应强调职业训练,而应强调基础科学的教育,培养学生用脑用手的能力。他们参考麻省理工学院等的有益经验,结合我国当时的实际情况,对基础课程作了重大调整。
调整后,裘维裕主持一、二年级的全部物理学讲授,并一直指导实验。他重视教学方法,讲课内容虽多,但听课者不感困难。对学生要求严格,决不容许草率马虎,必要时还进行严厉批评,同时又耐心指导,关心备至。因此物理课被一些学生誉为“霸王课”,听过他讲课的学生往往多年不忘,普遍反映从裘先生的教导中得益匪浅。裘维裕长期担任科学学院院长职务,积极推动和主持科学学院的工作,主要是为了“应用科学与理论科学的互相提携”,理科与工科“通力合作”。他还特别强调对学生进行科学思想的训练。1933年2月,他在《交大季刊》第10期发表《科学思想的训练,应是大学的一种使命》,指出:“大学的使命,并不是教授学生一种吃饭的本领或者解决学生的出路问题。大学的使命,是要养成学生一种健全的人格,训练一种相当的科学思想,有了这种训练,毕业以后,无论什么工作,就都可以担负,都可以胜任。”“大学里所读的各种科学,是给学生一种科学思想的训练。”针对当时学生很少独立思考和判断的情况,裘维裕特别强调培养学生进行独立研究工作的能力。科学学院各系在他主持下,比较重视引导学生进行自由研究。物理系开设了“实验研究”、“问题讨论”等研究课程,还设置“科学思想史”、“近代物理导引”等课程,使学生开阔眼界、活跃思想,掌握独立研究问题的方法和有关规律,发展创造能力。这样的教育思想在当时的条件下能够提出来,是难能可贵的。
钟兆琳教授以其认真负责的精神,引人入胜的启发式教学方法赢得了学生的一致好评,学生们说:“钟先生属于天才型教授,讲起书来如天马行空,行云流水,使人目不暇接”。“他先把一个基本概念(特别是较难理解的概念)不厌其烦地详细而反复地讲清楚,当同学们确实理解后,他才提纲挈领地对书本上其他内容作简要的指导,随即布置大家去自学。令人信服的是,每当先弄清基本概念后再去消化书本上的知识,会发觉既清楚又易懂,而且领会深,记得牢”。当时,教材都是英文版的,钟兆琳用英语讲解,他很注重英语语法,并通过严谨的语法结构,使他讲授的“电机工程”,“交流电机”等课程中的基本原理和概念得以准确地表达出来。融汇贯通后,同学们便可以触类旁通。
唐庆诒是唐文治先生的公子,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全校英语演说比赛中即得过第一名。他讲课时文字精辟流畅,语调抑扬顿挫,在交大很有口皆碑,学生为之倾倒。他教学中的所有文件都用英文书写,课程表、实验报告讲义、考卷等都是英文的,课本则采用麻省理工学院用书。
黄叔培先生讲汽油机和柴油机,虽是广东人,但英语十分流利,据说他是中国派出去的第一位内燃机专业的留学生。他既讲课,又指导实践,又亲自带学生下工厂指导实习,又教他们开汽车,从理论到实践,一手包了下来。
陈石英先生教热力工程学,一丝不苟,对于每个定义都解释得一清二楚,毫不含糊。教学中要求学生锻炼表达能力,答考题规定在多少字之内解答,要求以极为简明的英语答出来。字数超过规定,或用字不当,他用红笔改正,并酌予扣分。如果答案的数值错了,就是方法对,也要算做错,也要扣分,对此,他这样认为:“来到工厂工作,把数字算错了,会造成很大的损失,计算方法虽对,也没有用。”竭力训练学生为合格的工程师是他的理想。
三、杰出的质量交大对学生的管理和要求极其严格,毕业生大都较为优秀。茅以升从交通大学唐山工业专门学校毕业去美国康乃尔大学时,由于学习特别优秀,名列第一,校方决定从此对交通大学的留学生免试入学。钱学森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时,发现许多课程与在交通大学学习的完全一样,要求免修得到批准。王安去美国哈佛大学时,由于抗战没有带交大毕业证书和成绩单,哈佛大学知道是交大毕业的,决定破格录取。一批杰出的政治家、社会活动家、实业家、科学家、教授和工程技术专家,大都是毕业于这个时期,为国家繁荣和科技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表二、本校毕业生历年考取清华官费留美学生数比较表注:*男生数 #男生数内工科名额只有一人表三、历年派遣出洋学生学科人数比较表来源:根据《交通大学校史资料选编》第一卷整理P410四、结语名校都有一种精神。交通大学逐渐形成了积极向上、优秀的学风,正是有了这种大学文化和精神力量的支撑,才能在艰苦条件下维持下去,并使学校声誉不断提升。著名校友邹恩润(韬奋)在《论本校学风》中这样写道:“梁任公(启超)尝谓吾校为吾国学校中之最有历史、最有名誉者。恩润以谓吾校之学风亦可为吾国学校中之最可钦仰、最可爱慕者。以恩润平日所感触,谓吾校风有三不可及。一曰:吾同学皆知自尊其人格而同时且知力尊他人之人格。二曰:吾同学皆知勤奋学问而同时且极敬重他人之勤奋学问者。三曰:吾同学毫无奢侈恶习而同时且知敬重他人俭朴,而惟学是务者,吾同学以此似庸行无足奇乎?人格为为人之基,勤奋为成功之诀,俭朴为立身之本,而吾校风皆具此而吾同学皆行所无事以自淑其身,此吾侪所当自省而保存光大之者也。此全国学校所当闻风兴起而共效法者也。”1936年,叶恭绰校长亦这样总结:“……物质及学科方面,有形迹可考;其尤可称道者,则本校近年之学风是。交大学风,素称淳、实,……经孙前校长哲生及黎校长曜生,实心改进,学生翕服。故虽经国难时期,地方巨变,而本校学生,潜心努力,有爱国不忘求学,求学不忘爱国之风;在国立大学之中,非特为东南各校所景仰,隐隐然可为全国之楷模。”老交大不仅有勤学而朴实的学风,而且还有着丰富的人文底蕴。盛宣怀当年创办南洋公学的初衷即在于人才的培养,其基点在于对旧式书院教育模式的改造,着力培养通晓西语并懂技术(西文西艺)的人才,提出了“自强首在储才,储才必先兴学”的教育观,明确要求“以通达中国经史大义,厚植根底为基础”(《南洋公学章程》);后来,经学大师唐文治掌校后,又明确把“振兴民气以全校蔚成高尚人格”(《学校培养人才论》)列入办学宗旨,开创了工文教育结合的先河,当时重视国文的程度,乃至在招生时,若国文成绩不合格,其他试卷就不再批阅。崇文之风成为老交大传统中异常清晰的一脉。不但崇文,而且尚武,老交大人尚国术,尤其足球运动雄霸一时。崇文可塑人格,尚武能强体魄,加上严格的知识传授,老交大庶几已具备了完整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基础了。
综上所述,具有国际性开阔视野的交大人推进了西方自然科学在近现代中国的传播,为上海交大,也为中国高等教育史写下了绚丽多彩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