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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学院 - 《榆林学院报》

故乡的牛

作者:姜涛    
2011-07-15     浏览(171)     (0)

 

在某个淫雨霏霏的季节里忽然想起老家的牛。

蛰伏一冬的大地,伴随着淅沥的春雨慢慢苏醒。三三两两的老农吸着旱烟,扛着犁头牵着畜养一冬的耕牛,悠闲向自家的农田走去。牛蹄小心翼翼踩在石板铺成的小路,奏着轻快而富有节奏的曲调。经历一季的霜冻雨雪,田间地头板结的泥土变得异常松软。老农架好犁头,轻吼一声,牛儿开始将积蓄一冬的力量奉献给它的主人。犁头缓缓地穿梭在土壤中,发出脆脆的声音,这种响声不大犁田的人可以通过犁把感知得一清二楚。闲置一冬的铧不免锈迹斑斑,经过不多的来回便发出锃亮的光,与刚翻犁得黑黢黢的土壤形成鲜明的对比,偶尔也会翻出冬眠的草根。当遇到嫩黄的青草时,牛儿会忍不住去吃上一口,老农便会挥动手中的树枝,轻拍牛的屁股。虽然很轻,牛儿依然会知趣地放弃到嘴的美食。就这样,牛和主人间总保持着这种默契。新翻犁过的泥土散发出一股股泥腥味,一片片田地接二连三地被耕种,所有的泥腥味聚在一起,渐渐掩盖了冬日枯叶腐败的气息。当牛拉累了,老农会蹲在田埂上,捡起土块,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搓细然后放在鼻子边嗅。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能闻到什么。老农看了我一眼神秘地说,收获的味道!收获的味道?经过短暂的休息,牛儿又开始亘古不变的使命。弯曲的犁沟,一边是刚读过的书页,另一边还等着人继续去研读。

精心翻阅祖先遗留下的古书,你会发现许多传家宝,正是这些古书养育了子子孙孙,赋予了后人独有的品质,像千年不枯的泉眼,毫不吝啬地滋润着流过的每一寸土地。千百年后,庄稼人变成了质朴的代名词。然而,经过长年累月的发掘,祖先书中的宝贝在也不是什么新奇,一些年轻人厌倦了这种毫无创新的生活,开始将眼光放到了山的外边。憧憬并不能完全消去心中的顾虑,对外边的了解仅仅源自于广播。在内心的深处,依然保持着对未知事物的崇敬与恐惧。只有几个倔强的离开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一年后,出去的这几个人,带回来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希望冰释了疑虑。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祖先的几亩薄田再也翻不出新花样。一夜间刮起了一股大风,这股大风席卷了大江南北。于是更多的人放弃了根,去外面体味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原本热闹的山村,却平添了几分毫不相称的宁静。没有见到儿时一起放牛,一起洗澡的伙伴,更多的是老人和孩子。原本熟悉的田间小路,长满了没过膝盖的杂草,一些田被闲置,杂草取代了往昔的辉煌。心里空落落的。村子的负担日益加重,没过几年我明显地感觉到村子的衰老,彷佛躺在病床上得了绝症的老人,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呻吟。

父亲告诉我,有劳力的人都出去拼搏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再也没有多余的劳力去种庄稼了。牛差不多都卖了,这里只剩下我们家这头牛了。

家周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过几年在工地上的打拼,外出的人们带回用血和汗凝结成的砖块。这种砖块发生了巨大的作用。土瓦结构的老屋被火柴盒似的砖房所取代,火柴盒鳞次栉比地出现,以春笋破土的速度不协调地出现在曾经熟悉的土地上。火柴盒变得越来越封闭,这种封闭日益吞噬着村庄的活跃,村庄越来越简单,简单成规则的样式和一根电话线。村庄越来越陌生。

一天夜里,电话响了,我披上衣服,接了电话。是父亲,寒暄几句,父亲如负重释地对我说,牛要卖了,你大哥给家里买了一台犁田的机器,以后家里再也没必要养牛了。父亲再也没说什么。我明白父亲这么晚打电话的意思,父亲是想我再看一次家中的老牛。

第二天赶回家中,牛贩子早已来了,没经过多少讨价还价,便成交了。父亲打开牛圈,将缰绳递到牛贩子手中。我看到老牛脊背上深深的印痕,牛毕竟不是人,没有落泪,而是一种乞求的眼神,我不敢与之对视,羞愧地将脸转到一边。彷佛做尽坏事的我,赤裸裸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道德与良知的鞭笞。牛被关上车的瞬间,我感觉不是牛而是我。多年以后,屋檐下依然孤独地挂着斗笠和犁,它们身上布满了尘埃,失去往日的光泽,我始终不忍心打断它们宿梦。

有一天我在市中心广场上看到一座以耕牛为体裁的巨大雕塑,高昂的牛头,四肢有力地向前奔进。艺术家精湛的技艺,引来许多人的矗足观看,我下意识地寻找当年那种熟悉的感觉,可是始终没有,我知道再也看不见老家的牛了。牛消失了,成为祭奠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