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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大学报》 - 《青岛大学报》

我的老师刘增人

修方舟

2011-12-06     浏览(164)     (0)




  大学四年,上过的很多课,大多已 经不记得最初的情景了,刘增人老师的 第一堂课我却记得很清楚。大一下学期 吧,《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到最后部分 了。有一天,上课铃响,走进一位不曾见 过的老师,腰板笔直,头颈昂着,黑发丝 丝入扣,给我们讲话剧史。一开口,真惊 了。怎么个情形呢?暂且按下不表。
  刘增人老师,今年69 岁了吧。他是 中文系老主任冯光廉先生的“老学生”, 师生联袂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发展史》 被学术界称为中国现代文学史著述的 第三个里程碑。我也是冯先生的学生, 但是绝对不敢称刘老师为大师兄。一日 为师,终生为父。更有意思的是,我的高 中班主任张西华老师也是刘老师的学 生。有一年张老师来青岛出差,我才知 道刘老师是他在泰安师专(现泰山学 院)的老师。我心里盘算,咱俩也算得上 是师兄弟了。开玩笑,不敢造次,只能各 亲各论了。呵呵。我陪张老师去看望刘 老师。三个男人,三对师生,三代师生, 分外亲切。刘老师其实只长张老师9 岁。张老师当时已经是中学高级教师 了,桃李也是满天下,他笑着对我说: “你的老师不如我的老师,我老师的学 生不如我的学生。”说起来像绕口令,想 起来意味深长。一个大学教授,一个中 学老师,都是我的引路人。
  别的不说,说说藏书吧。当年,教我 语文课的张老师称得上家徒“三”壁,却 有一面墙壁全是书,震撼了我也馋死了 我,暗下决心这辈子别的比不上老师至 少要比他的书多。到过了刘老师家,便 相信张老师爱书藏书是受了他的老师 的影响。刘老师著述等身,藏书也颇丰。 那么,他又是受谁的影响呢?后来读到 刘老师一篇回忆他的老师薛绥之先生 的文章,“一进房门,却被惊呆了:桌子 上、书架上、地板上,竟全是摊开的、叠 放的、夹着纸条的、划着红线的书报杂 志。刚刚从一个古旧的小县城走出来的 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拥有多少 书。大约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也开始尽 力买书,因此把牙膏换成了牙粉。”自上 大学始,我最大的爱好便是尽力买书藏 书,支出颇大。此时,坐在自己初具规模 的书房中,我大概懂得了什么是传承。 爱书,读书,教书,著书,诗书传家,一脉 相承。
  1991 年我毕业了,与刘老师偶有联 系。2002 年刘老师退休之后,学校请他 组班子研究整理青岛大学校史与青岛 高等教育史。那段时间,他约我到过他 家里几次。他对我讲过德华大学与青岛 大学的渊源,让我对青大的前世今生有 了一个新的了解。尤感意外的是,刘老 师的母亲年轻时曾在青岛求学。有幸看 到了老人家当年的照片。老照片,泛黄 了,却难掩女主角气质如兰,一如林徽 因那一代知识女性的形象。细细看去, 刘老师的神态颇有乃母的影子。这,不 止是血缘的传承吧?
  刘老师是1987 年调到青大中文系 任教的,他的教师生涯是1963 年大学 毕业后于泰安师专中文系起步的。2003 年教师节前夕,刘老师的近百名弟子相 约青大,共同庆祝他从教40 周年。那天 下起了大雨,我早早赶到会场,看着刘 老师的一批批学生赶来,其中一位头发 花白的长者是刘老师的“大弟子”,比老 师还年长8 岁,独自一人从武城县坐了 9 个小时的长途车赶来青岛,场面温馨 温暖。面对学生们对老师的感恩,刘老 师讲的最多的是学生们对他有多好。他 如数家珍地回忆道,1974 年第二个孩子 出生,一位男同学特地回新泰老家买来 300 个鸡蛋,每个比泰安便宜一分钱;家 里烟筒漏烟,泰安买不到烟筒,一位女 同学不声不响从济南背来4 根烟筒两 个拐脖,“她又瘦又矮,背着那么多东 西,那身影是我永远难以忘记的……那 是我生活上最困难的时候,这种今天看 来无足轻重的帮助,我却是永远不会忘 记的”。
  与这些“老学生”比起来,我们这些 “后生”有些汗颜。希望随着年岁的增长 有机会再报师恩,虽然老师们并不需要 我们为他们做什么。那天,我还曾为自 己18 年前放弃了在青岛大学工作的机 会而遗憾。冯光廉老师、刘增人老师、张 西华老师,一辈子只做教书育人这一件 事,这是怎样的一种职业体验与人生体 验呢?前几年,我多次幻想在自己中年 以后能有机会再回大学当老师,不过现 在知道已经没这可能了,只能找个机会 去边远山区的小学支教了。当老师,总 是我的一个未了的情结。刘老师的老学 生、我的恩师张西华先生,今年60 岁 了,退休后跑到北京的中学发挥余热。 他经常对我说,当老师的是船夫,也应 是佛。
  庆典现场,刘增人老师在学生们的 强烈要求下再次走上讲台,讲的正是我 开头说的那一堂课、也是他最喜欢的名 篇———曹禺的《雷雨》。听他的课是一种 享受。一位老学生做过统计,刘老师曾 经在一堂课用了200 多个成语。还有回 忆说“每次刘老师开讲座都是座无虚 席,挤不进会场的学生只好站在窗口 听”。此时我的眼前浮现出的正是刘老 师二十年前在讲台上的神采,而他回忆 他的老师薛绥之先生的一篇文章,让我 明白教书是需要这种陶醉的,让我相信 这种陶醉是可以感染人也是可以“遗 传”的,“薛师背依黑板,半仰脸面,似乎 在深深的回忆中追索,又似乎在追索中 陶醉,总之是全神贯注地遨游、徜徉于 他深心喜爱的现代文学的高天阔海 中”。
  很想再回课堂,再回刘师给过我的 现代文学的高天阔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