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江边码头,三十年前的青年文俊邂逅了诗一般的女孩,从此生活开始改变。但女孩却去了别的城市,交给他诗集的老人也离世了。当文俊怀想年华的诗意时,时间的涌流匆匆向前,世事变迁中他将做出怎样的选择?小说接龙期待您精彩的凤尾,来稿请寄xbwybn@163.com
三十年前的江水如今日一般地流淌着,只是当年在江边劳作的人们要比现在年轻许多,文俊便是其中一个。
他的人可没名字那么秀气,动荡年代刚过,父母双亡,他无亲无故,只得到江边码头干些粗活来赚足每日口粮。于是身上看起来黝黑一片,格外粗犷,只有那不经意间露出的略带稚气的笑容还能显露出他是个刚刚长大的小年轻。那时候,他以为日子就是在干粗活和吃馒头中一个一个叠加起来的。
直到一天傍晚,他干完活回家,看见对门老李头家的后院多了个女孩。她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羞涩地将目光收了回去,落日夕阳染得她脸上潮红一片。文俊光着膀子,被她的目光钉在那里,怔怔地站了许久,脑袋里嗡嗡地响。直到那女孩转身回屋,他这才进了门。
文俊的家是以前用作小仓库的老旧平房,里面几乎没有家具,连床都是用凉席来代替的。平房的上面是平坦的天台,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夏日的夜晚,他便卷席子去到上面睡觉。上面凉快,还有漫天的星光陪着他。外面有一棵大树,树上的蝉鸣消解他一身的疲惫,让他在凉风中睡去。
只是这个夜晚他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个女孩的眼神。生活中忽然就多了一件事,让他在吃饭干活之余去念想。他睁开眼看满天的星斗在闪耀:“这玩意儿,真他妈……什么来着……诗意……是这个吧?”文俊没读过什么书,家境好的时候去过两年学堂,那时候先生还夸他聪敏呢。
那时候好呀,他想。这个夜晚记忆就这样一个又一个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只因为一个女孩的眼神。
第二天,他想着要去打听这个女孩的来历。没想,他刚到码头就听见几个男人在谈论那个女孩。原来那女孩是城里人,家里出了变故,来这儿是投靠老李头这个乡下亲戚的。
“那小媳妇长得真漂亮呀!没见过男人光膀子,看了扭头就跑。”说完几个男人淫邪地笑着,他们就是靠着这些猥琐不堪的欲望支撑着生活下去。文俊没和他们在一起,转头去找铭岳了。
铭岳爱画画,经常拿着小木棒子在地上画东西,画得可真像!可他今天没有,只是看着江对面发呆。书俊也想和他讲讲那个女孩,就讲她在夕阳下潮红了脸的样子。可铭岳没有理他,依然呆呆地望着江对面。书俊看着没意思,就去开工了。
这天回家的路上,书俊被几个行色匆匆的人给撞到了。那几个人是张先生的家人,他们没有扶书俊一把,继续气呼呼地向前走,嘴里还叫骂着:“老家伙,干了一辈子,就剩那几本破本子。”
书俊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路过张先生家门前听见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听了不忍,推门进去,想看看张先生怎么样了。一进门他就闻见一阵臭味,四周凌乱不堪,显然是刚才那些人翻的。
张先生看见他,却颤抖着声音说:“没了,都没了。”
“先生,是我呀,小文。我当年和你认过字,你还夸我聪敏呢!”先生眯着眼睛看他,摇摇头没认出来,但是松了口气,放心不少。
小文看他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帮他整理了凌乱的屋子,张先生只躺在床上遥遥地看着他。继而又听见他猛烈地咳嗽着,他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的被褥上已经有大片血渍。他想帮着清理一下,没想到手刚伸过去,就被张先生死死抓住。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人,此刻竟有如此的力量,抓得他生疼。他原来半眯着的眼睛也猛地睁开来,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交给他。他双目睁得仿佛要崩裂开来,紧紧盯着他,仿佛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讲给他听,但最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沉沉地瘫了下去,原来变得有力的一切也顷刻间瘫软了下去。他在床上喘着粗气,渐渐地连气息也弱了下去。
文俊被惊得斜靠在床沿上,半天没回不过神来,直到张先生平息了下去,他才慢慢爬起来。见张先生平静些了,他才惴惴不安地走出了门。出去以后才发现自己手上多了本书,是一本诗集,破得连封面都没了。
诗?诗意是从这里来的吗?文俊这样想着,快到家的时候,看见对门的老李头在跟人争吵,那人讲究的穿着和这个小村庄显得格格不入,应该是那个城里人。看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老李头这个吝啬鬼,哪里愿意让人白吃白住,有点争吵是难免的。
当他来到老李家的后院时,才看到那个女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忧愁地看着天边浮动的彩霞。这样沉静的美丽,令文俊看得着迷,后面争吵的声音渐渐在耳边消去。女孩见他在看她,对他笑笑便走了。他也傻傻地对自己痴笑了一下,回家去了。
晚上,他在天台,点了蜡烛,翻看那本诗集。里面的字一个接着一个,他却没认识几个,看得他直犯晕。
“关关**,在河之*,***女,君子好*。”这是讲什么呢?他越看,脑袋越沉,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突然“嘣”地一声,爆竹的响声划破夜空的寂静,他被彻底惊醒了。这是村里的习俗,每当有老人去世的时候,家人就会放一个爆竹,算是让大家知道这件事。爆竹的响声,令他的脑袋嗡嗡地响。这一夜,他没有睡着,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翌日早晨,他急着去打听,到底确认了是张先生走了。逃过了动荡年代的他,却未逃过人情冷暖。他的儿女将他草草葬了,也未置办什么葬礼。他带着一坛酒和一些治丧物到山上找张先生的坟,时景好的时候,张先生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读诗了。找到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坟地就在自己父母的坟地旁边。如他们一样简陋、荒凉,聚在一起也显得孤零零的。也好,以后能一起拜祭了!
拜祭过后,他舍不得那酒,拿回家自己喝了。开始的时候被呛了几口,后来意识模糊了,恍惚间见到那女孩来了,脸色依然那样潮红,看他的眼神依然如此令人心动。他看着那女孩,感觉如此真切,美美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清醒地知道那女孩未曾来过,而他却爱上了喝酒。
之后的日子依然这样流逝,文俊依旧没能和女孩说上话,女孩的父母依然与老李头偶有争执,铭岳依然会望着江的另一边发呆。这座村庄并没有为一个老人的离世显出多少变化来,唯一改变的也许是文俊买了一本字典开始认字和读诗了。每夜对着夜空的繁星,他想象着和张先生一样边喝酒边吟诗的,然后在女孩虚幻的眼神中沉沉睡去。
正当想着如何能和女孩说上话的时候,他惊觉好些时日没有再见那个女孩了。他装着打趣地模样问老李头:“你们家那个城里亲戚哪里去了?”
老李头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人家身娇肉贵,在这儿呆不下去,跑广东投靠别的亲戚去了。哼!不也是一个城里穷亲戚吗!”
这一句话说得文俊一整天打不起精神来。上完工后,他和铭岳一起坐在码头旁的小树林里发呆。铭岳依然爱看着江对岸出神,那里有一群走出村庄的人们,仿佛印照着他们往后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