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散文是文学殿堂里最显眼的宝座,其创作难度远高于其他,唐宋八大家里,都是诗人,人人写得一手好诗,散文的名气普遍不如诗歌那么耀眼,所以对散文,我一直有畏难情绪,尽量是不碰的。最近读了周涛、戴瑛和越慧贞老师的几篇散文,感触颇深。
周涛老师的想象力非常好,我们看他的《戈壁没有信号》这篇文章,本来是忘带手机,他就把烽火台想象成手机:下午沿315县道,穿越阴山,到处是起伏连绵的山脉,登高远眺,秦汉长城莽莽苍苍,像一条龙。长城就修筑在山峦的半坡上,黑褐色的石块垒砌,二千年的风雨侵袭只留了一些残垣断壁,但烽火台却依然如故,只是再没有狼烟升起,我想这烽火台大概就是古代用来传递信号的手机吧。
当然,不光是烽火台,就连冷冰冰的石头,在周涛老师的笔下就成了:
石头给人的感觉总是阴冷,让人心生压抑,然而,这里的石头却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因为你可以从每块儿石头上触碰到二千年前的历史。只是青苔覆盖了长城,那些古老而潮湿的往事被永远尘封。
没有手机的几天里,我居然找到了那种童年时候才有的感觉,不同于一个被岁月磨平棱角的成年人,总会看见一些新奇有趣的画面。手机拍到的永远是“点”的表象,而眼睛看到的才是“面”的真相,虽然有时真相也是假象,但眼睛的画框远比手机的照片更宽广深邃。
但时间可以让河流干涸,万物逃离,戈壁永远不会死亡,时间在戈壁面前是失败的。
这想象力,多好,把戈壁写活了,关键是,大家都认可,是合情合理的想象力。
周涛老师的《甲辰碎影》是一篇描写渐行渐远的故乡文章:没有故乡的人和没有人的故乡一样让人悲伤。
年轻人走了,村庄也老了,土地留给自己年迈的父母,他们已无力善待自己依靠了一生的土地。
迁徙是早年走西口先人的专有名词,现在却成为村庄年轻人的宿命,似乎只有迁徙才可以安抚流浪的心,才可以找回岁月深处那些曾经的光亮。
这诗一样的语言,都是这篇《甲辰碎影》留给我们思考的空间。如果是绘画,就是留白。散文的留白,让文章的艺术性有了很大的提升,可以说是凭空就上了好几个台阶。文章有这么一段话,对我很触动:
我要做一回自己的王了,哪怕只有很小的一方天地,我也要用铜墙铁壁厘清与它们的界限,而且只留一道门,只请高尚、纯洁、无私、正气来家做客。这是啥?这是周涛老师的精神的象牙塔,有了这个塔你就是国王,你就是主宰,你就是你自己了。好多时候,好多人都达不到。我想,每个人都要有这样一片领地,再不济,也要有一片这样的独属自己内心的自留地。
戴瑛老师的《524》写了八位活灵活现的女生。常识来说,写人物是最难的,尤其是写女生,还一次写八位,少女尤其难。我就不敢写人物。前面有例子,“眼波才动被人猜”,这样的少女,谁能写出来?怎么能写出来呢?我们看看戴瑛老师就敢写,而且写得好:“不过通常情况下大家饭钵里的的牛肉或丸子的数量都相差无几,每个人都吃得心平气和。而晶打的菜总有例外。”她把自己“公关”食堂大师傅的过程详详细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她到餐厅时打饭的同学已经不多了。她走到窗口,先是看看菜盆里所剩不多的菜品,然后目光充满期盼地望着大师傅(一个小伙子),语气柔和言辞恳切地请求把剩下的丸子都给她(大师傅一定是受不了她殷切而持久的目光,这是我猜的),于是就多给了她几个,于是她只花半份的钱打到了一份菜里也不可能有的十一个丸子!她说话时的得意样儿坏了大家的食欲,没人搭腔,各自闷头吃自己的土豆白菜。”最后这一句,是重点。在那个贫穷的时代,大家都是公平的,晶打饭的经历和她自己的得意,打破了这种平衡,引来大家的无声的不满。
还有这一段也精彩:结果可想而知,我俩顺利地赢光了她的香蕉,然后大方地分一根给她。她接过我们给的香蕉忙不停地说着谢谢,开心地吃起来。这时坐在自己床上的倩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段段:“她俩吃的可都是你的香蕉啊!”此时的段段才恍然大悟,我俩笑作一团,香蕉成功进肚!
这就是我们那一代人,是那一代人的少女时代、少女情怀。
戴瑛老师的《我的父亲母亲》《包头的秋天》也看了,都挺好。
越慧贞老师的《灰蓝色的供销社》里,有这样一句话:“所以,供销社我们有两个。”这个语言,很有意思,文章里的“我们”这种运用,一般都是重复的拖沓的,或者不正确的。这里的“我们”却用的很好,道出了,古城村的与众不同。也可见越老师在散文语言上的功力。
越老师的《关于一个剧团的记忆》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文章写的也紧凑,非常抓人眼球:一直以来,我们本地的观众特点是含蓄、腼腆,看戏就像是学生听课一样,乖得很。演员演到酣畅处,观众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演到要劲的地方,他们越发嘴里不发出一点响声。顶多就是等要劲儿处一过展开笑颜,轻声自语:“好!”这“好”是说给自己听。绝不像京剧演出之地戏院中的高声喝彩或热烈鼓掌。他们不喝彩,用一种隐忍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认可和痴迷,用指指点点、颔首微笑表达对演员的喜爱。甚至遇到演出有些小瑕疵,也笑眯眯地接受,互通感言:“这儿有点不盯对……”似乎是一种对演员的亲近感,不挑眼,有点小小的纵容。
写出了本地的民风民俗,淳厚又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