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窗台上,有一株梳黄菊已开了许久,每次晨光漫过的时候,金黄上总会凝满露珠,好像一个缀满星星的摇篮。
每当我被都市的霓虹晃得睁不开眼的时候,就会取几朵梳黄菊泡进青瓷碗中,看着那些细长的花瓣在热水中旋舞,恍惚又看见春城的晚霞正穿过六十年光阴,将金色的雨洒在某个迷途旅人的肩头。
旅行的第一日,在黄昏时分,春城的雨悄悄降临,我跑进海洪湿地公园的观鸟亭躲雨,可怜的是白色裤脚上溅满了泥点,雨滴在芦苇丛中,滴答滴答的声音似细密的鼓点,反倒有些解压,然后我的视线被一片金黄截住,在亭子东侧的木栈道旁,一大片颜色鲜艳的菊科植物在风中摇曳着,舒展它那金黄的细长的花瓣,哪怕是阴雨天也像阳光一般亮眼。
“那是梳黄菊。”不知何时,一位穿靛蓝扎染布衣的老奶奶来到我的身边,“二十年前我是栽的苗,这些苗呀,得专挑湿地最潮的土,才更合适它生长。”她蹲下身,手指轻轻地抚过一朵耷拉着脑袋的菊花,那花竟慢慢挺直了腰杆。
我俩钻进花丛深处,雨中的梳黄菊好像一群倔强的小太阳,花瓣上还滚动着水珠,风吹过时飘落下金箔似的花瓣,在湿地特有的红土上汇聚成星河。
“它们认得路哦。前年涨水,淹了半片花田,就数它们活得最精神了。”她指指栈道旁几株从水泥裂缝里钻出来的菊苗,嫩绿的茎秆顶着金黄花苞,她忽然指着远处:
“哝,你看那株。”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最潮湿的沼泽边,一株梳黄菊正从土里探出头,细弱的茎秆上顶着三朵金黄。
暮色四合时,老人从编织的草包里掏出晒干的菊花:“要不要尝尝呀小姑娘?”干枯的花瓣在齿间碎裂,清苦中带着水分。
归途中,我的帆布包沉甸甸的,除了拍摄公园景色的相机,还有老人塞给我的菊花茶和几粒种子,“可以拿回去种在花盆里,记得要朝东的窗台。”她布满皱纹的手掌覆在我手背拍了拍,“ 它们会 帮你记得春城的雨。”
现在,在湿地望雨的日子,早已化作纸上的褶皱,在时光里形成琥珀色的特别的记忆,有时我会想,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像梳黄菊——在潮湿的泥土里扎根,在风雨中舒展,最终把生命开成照亮世界的金黄,而那些扎根在时光裂缝里的花朵,永远以绽放的姿态告诉我:在春城,连岁月都舍不得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