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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报》

赛博格阴影下的人性光谱:从科幻经典看科技与人文的博弈

作者:□杜苗苗(法学院)    
2025-06-30     浏览(14)     (0)

2025年,当脑机接口植入猕猴大脑,当AI模仿普鲁斯特创作,我们愈发贴近唐娜·哈拉维预言的赛博格时代。基因编辑改写生命,元宇宙模糊现实,再看二十世纪科幻经典,如同透过裂镜,既映见技术乌托邦的瑰丽,也照见人文精神在赛博格阴影中的复杂褶皱。本文以几部经典为镜,探寻科技浪潮中的人性。

记忆:当情感成为技术产物

《银翼杀手》里,复制人罗伊在雨幕中攥着鸽子坠落,金属骨骼与血肉的触碰,撕开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裂痕。记忆移植技术让复制人Rachael为虚构的童年落泪,让罗伊在临终前背诵人类的奇观,这些本属于人类的情感印记,在技术流水线上沦为可复制的代码,动摇着“人性专属”的根基。

凯瑟琳·海尔斯的“认知具身性”在复制人身上尤为尖锐:他们的躯体是技术造物,却在模仿人类情感时,比真正的人类更具“人性”。这暗合鲍德里亚的拟像理论———当技术复制臻于完美,真实与仿真的界限消解,我们不得不追问:人性的本质,究竟是神经突触的电信号,还是超越物理载体的精神存在?

《海伯利安》中“技术核心”对人类文明记忆的篡改,与《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里查理的智力实验形成对照:前者颠覆物种的历史叙事,后者剥离个体的情感能力。查理在成为天才后厌恶人类情感,与复制人对情感的极致渴求,恰似记忆政治的两极,暴露出技术对人类认知底层逻辑的重构威胁。刘宇昆的《迦太基玫瑰》更直指身心二元论的崩塌:当意识可脱离肉身存在,“灵魂”的栖所究竟何在?

空间:当生存场域被技术编码

《银翼杀手》的未来洛杉矶是赛博朋克的极致呈现:全息广告遮蔽天空,贫民窟与高科技大厦犬牙交错,资本与技术合谋制造“空间殖民”。复制人栖身废墟,人类沉迷虚拟,物理空间与精神家园同步消解,印证着鲍曼“流动的现代性”对人的异化。

《海伯利安》的“光阴冢”则是逆向隐喻:作为技术文明的遗迹,它成为跨星球文化的交汇飞地,暗合哈拉维“情境化知识”———技术打破绝对认知视角,迫使人类在多元交织中重构世界认知。郝景芳的《北京折叠》更具现实刺痛:三个折叠空间以时间为货币,将阶层差异编码进城市基因,垃圾工老刀穿越折叠墙的跋涉,是技术加剧社会隔离的缩影。

刘慈欣的《流浪地球》将空间重构推向行星级别:一万两千台发动机让地球化身巨型赛博格,带着人类文明流浪星际。不同于西方的太空殖民,“带着家园逃离”的东方叙事,让冰封的天安门全息投影、刘培强的临终留言,赋予技术空间以集体记忆的温度———生存场域不再是冰冷载体,而是精神原乡的延伸。

伦理:当人类边界日益模糊

卡梅隆的《终结者2》中,T-800从杀戮机器到人类守护者的转变,是赛博格伦理的经典注脚。当金属骨架说出“我知道为何流泪”,液态金属与人类眼泪的交融,消解了“技术他者”的对立,证明机械躯体也能成为伦理实践的主体。

斯皮尔伯格的《人工智能》则以细腻笔触追问:当机器人孩子大卫为“母爱”坚守两千年,其情感算法是否足以叩击人类伦理的门槛?他凝视“蓝仙女”的机械瞳孔,挑战着“情感专属人类”的神话,迫使我们重审“主体资格”的判定标准。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揭示双向伦理悖论:人类恐惧机器缺乏人性,却在技术改造中主动剔除情感。查理用数学模型否定情感价值,与T-800模仿人类情感的努力,暴露出技术文明对“完美人类”的矛盾想象———我们究竟该警惕机器的“非人性”,还是人类自身的“去人性化”?

《流浪地球》以东方哲学作答:放弃“火种计划”选择集体生存,“饱和式救援”的逆向冲锋,将技术拯救升华为伦理重构———在机械丛林中,人类以团结与牺牲重建命运共同体。而《北京折叠》的折叠墙,照出现实中技术进步与社会公平的裂痕:当算法分配资源,人文关怀不应成为效率公式的牺牲品。

这些经典的共同追问从未过时:当技术开始模仿、甚至超越人类,“人性”的定义权究竟何在?是基因序列、情感能力,还是更深层的价值认同?从复制人的情感觉醒到机器人的情感追寻,从个体记忆篡改到文明伦理重构,答案始终指向同一个核心:技术的温度,源自人类对自身的坚守。

站在2025年回望,《银翼杀手》的雨、《人工智能》的星光、《流浪地球》的发动机轰鸣,共同编织成文明的启示录:科技从不是冰冷工具,而是人类带着体温的创造。真正的人性光辉,在于面对技术浪潮时,始终守护那份对情感的珍视、对记忆的执着,对命运共同体的守望。当赛博格的阴影拉长,照亮前路的,永远是人性深处那束不灭的光,它存在于血肉之躯、金属骨骼、数字灵魂之中,是人类文明最坚韧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