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善于感受季节,料峭的春,热烈的夏,寂寥的秋,和凛冽的冬。我看着万物生,万物盛,看着万物凋零,逐渐归于沉寂,我似乎与自然融为一体,但我常常思索,穿过群山,会遇到什么?
穿过群山,是溪涧,潺潺流水如环佩叮当,空谷传响,遇到厚厚的岩石留下一汪沉水,似冰透翠玉,石鱼空游。那时是冬天,两岸青山间壁,峭而不高,但见树林浓密,枝叶层层舒展,遮天蔽日,略漏微光。只消闭眼静听,涧水泠泠,让人神思清明。我好像从中抽离出来,听不见同行人的交谈声,听不见山中鸟雀啼鸣声,只听得见山涧流水,争先恐后地往前,将浓雾划开一道青绿,也在我心里留下一道印记。
“田里的杂草总是长得旺盛,它们是绿地的侵略者”,我曾在电影中看见这么一句台词,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心里也长满杂草,甚至不时有新芽探出,迅速生长的草儿将我的心蒙蔽,让我再也无法听清内心的呼喊。直到,我又一次从深邃中穿出,群山向我倾倒,狠狠压向我,我心里的杂草才仿佛被高速的风吹开个间隙,终于能看到血肉,虽然仍然模糊。
辛弃疾曾在诗里写下“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碍”,他看见的溪涧总是蜿蜒,越过嶙峋怪石,绕开青山连绵,无论是舞者的腰肢,还是风拂的杨柳,都不如水流柔软。我曾想,人也应当如溪涧,两岸青山不是阻碍,沿途乱石更是轻易就能越过,柔中带刚,水滴石穿。
山涧景色独特,多的是人不远千里为它而来,可大多人只观景,少有人借景观心。若只把那青山,那溪涧当美景,忽略它参天而生,忽略它潺潺不尽,忽略山中无限涌动的生命,那这份美景迟早会被忘却。我将手探入欢快前进的溪,它柔软,却冰凉,一瞬间激荡我的心,脑海里唯余涧水淙淙,比鸟啼清脆,比风声动听……
我有个几百年不变的网名,很多人说一定是喜欢到极致才会一直用着,可我常常调侃自己:我最喜欢水,可我的网名却是山。山太高了,我仰慕山,却难以成为山,水则不然,水无止尽,万物无碍,奔流入海,养育无数生命,其中,也有我们。水又分多种,涧水、溪水、河水、江水、海水,层层递进,步步汇聚,水流最小的涧,就如茫茫人海中的我,努力地前行,看尽沿途风景,穿过无数障碍,慢慢接近目标,渐渐实现梦想。我想,像涧水的应该不止是我。
山谷幽凉,过了旺季便少有人至,涧水从不停留,依然大声地呼喊着,我要往前。和池鱼道别,和两岸青山挥手,它也惆怅,只有前行路,此生无再见。可它不知,山海轮换,待自己升云化雨,又将落回那片土地,或许,又回到朋友脚下,助它展翼,助它参天。
山重水复,要知何鸣涧,志存高远,要听何鸣心。我心如水,清明奔快,周遭声音庞杂,我只听得见心中涧水,像是在呼喊,又像是在指点,还好,我听得。
漫漫人生路,愿如流水潺潺…… (邓祖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