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公交车司机。
小学时,我每天都会乘坐8路公交车回家。夏天公交车格外闷热,只有司机的座位上有一个呼呀呼呀转着的电风扇。小时候的我挤在人群之中,看着司机座位上的风扇,羡慕不已。我在心里默默许愿:长大了我也要当公交车司机。
这个梦想在小学毕业时转了弯——爸妈把我送进麓山国际中学寄宿时,反复叮嘱的声音和教室的日光灯一样苍白。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攥着书包带的手心全是汗。初中三年像被按了快进键。而我的梦想,也从当一名公交车司机,变成能够继续在长沙读高中。
中考的时候,我的成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是我整个初中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拿6A。此前父母一直担心我考不上长沙的高中,只能够回老家念书,但我如愿考上了长郡中学。在长郡,我认识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朋友。友情促使我想要留在长沙读大学。高考前,我毫不犹豫在许愿墙上写下了“中南大学”。
2018年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握着土木工程专业的通知单,却不知道这个选择会让我与力学、水泥、钢筋相伴四年。在真正学习土木工程这个专业之前,我以为学土木工程可以成为建筑设计师,但转机出现在中南小团子。在小团子工作的四年里,我会跑遍整个中南的食堂买包子写测评,也会头脑风暴一些精灵古怪的推送。就是在一篇又一篇的推送里,我触摸到文字的温度,也慢慢萌生了想要跨考新闻传播专业的梦想。
也是在大学本科的四年里,我创办了一个有点乌托邦的组织:WULA。这场经历更像一场实验:20岁的我们在西湖边办了个像样的音乐节,我们用公众号连接了2万粉丝,每一年的冬天我们在“晚安星球”里传递星光。这些碎片让我看清心底的光——我想用向这个世界传递自己的温度,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有一个人。
2022年夏天到来之前,我收到了新闻传播专业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年的夏天我也很幸运被学校心理健康教育中心选中,导演拍摄了人生第一部宣传片《窗》。
在宣传片杀青的那个晚上,我带着整个剧组的同学在湘江边聚餐。餐桌上,我提议大家用一个词语概括自己的本科四年。其他同学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自己用了“来日方长”这四个字,这也是我写在本科论文致谢里的最后一句:最后的最后,感谢相遇,来日方长。
是的,来日方长,那个在公交车上仰望风扇的孩子,正驶向故事新的篇章。
然而跨学科的轨道并不平坦。作为一名纯正的理科生,在高二水平考试之后我就再也没翻开过文史哲之类的书籍,却在硕士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就收到了导师布置的论文任务。那个时候的我,特别惶恐。但是我的导师范明献教授非常耐心地教导我,帮我修改我论文中不足的部分,一步一步指导我如何行文、如何措辞,怎样搭建起一个新传论文的框架,怎么用社科思维看待问题。当论文发表在《新闻战线》上的时候,我长舒一口气,内心中的惶恐逐渐褪祛,留下的是感激与成就感。
如今,硕士研究生生涯已经接近尾声。回头看,当年那个跌跌撞撞来到长沙寄宿求学的小孩,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从望月湖的麓山国际,到南门口的长郡中学,再到天心校区,最后来到岳麓山下的文法楼,这一路,我花了13年。
13年里,我的梦想不断实现,但是我始终记得那个拥挤闷热公交车上的自己。研三就业时候,我选择了考湖南选调生。我想,湖南这块土地养育了我,也承载了我一个又一个梦想。而我也想像小时候的自己所憧憬的那样,成为一名“公交车司机”。这一回,不是为了头顶上的电风扇,不是为了免费坐公交,也不是为了那个不拥挤的座位。
这一回,我想要像我生命中无数个承载着我追寻梦想、实现梦想的“公交车司机们”一样,去乡野间,载着那些如当年挤在车厢里的孩子般的人们,穿过群山,奔向有风的地方。
写到这里,我好像听到了从资江畔、从8路公交车司机座位上呼呀呼呀转的风扇里吹来的风,穿过了220公里的群山,穿过了13年的岁月,穿过了文法楼的长廊,产生了回响。
那个公交车上的小孩,终于要实现他自己的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