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灵动的诗仙,踏着云霞,携着满袖芬芳翩然而至。她从三月那如细密针脚的暖意,一针一线化开冬的寒茧至四月,画卷舒展,色彩洇染,待到五月,方将满腔热烈泼洒,天地间尽是蓬勃生机。
我记忆里的春天,温润如水墨长卷,满溢着奶奶家小院的烟火温情。当时父母为生活奔忙,我被送至乡下的奶奶家。初至小院,春的笔触尚显含蓄,院角老桃树,枝头还缀着几粒干瘪花苞,似羞涩少女,在时光转角酝酿一场盛大绽放。
奶奶恰似春燕,每日天未亮便披着晨露起身,在院中忙碌。她头戴草帽,扛着锄头,在菜畦间耕耘岁月。奶奶总是嘴角含笑,声音如山间清泉:
“乖娃儿,春天是耕耘季,把地侍弄好,秋天才有满仓希望。”我似懂非懂,目光追着奶奶。只见她弯腰将种子埋进土里,仿佛埋下希望星辰。
没几日,小院似被施了魔法。老桃树一夜之间缀满粉嫩花朵,花瓣娇艳欲滴。我像脱缰小马驹,在小院欢快奔跑。奶奶坐在石凳上,戴着老花镜,手中针线在衣料间穿梭。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温馨宁静画面,如永恒剪影。
然而美好如春日朝露,在一个午后被无情击碎。那天我正玩耍,一阵激烈争吵声从屋内传来。我好奇又害怕凑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到几个穿西装的陌生人与奶奶激烈争论。其中一人声音如冰窖:
“大娘,这房子我们看上了,愿出高价买,您别再固执!”奶奶紧紧攥着衣角,指关节泛白,涨红了脸,声音颤抖却坚定:这房子是我老头子留下的,我住了一辈子,哪能说卖就卖!你们赶紧走,别再来烦我!”
那些人不依不饶,继续劝说,还扬言不卖就用别的办法,我吓得浑身发抖。这时奶奶发现了我,眼中闪过心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紧紧搂住我,轻声安慰:“乖娃儿,别怕,有奶奶在,就像这老桃树,会一直为你遮风挡雨。”
此后奶奶的笑容少了许多,常坐在老桃树下,望着树发呆。她眼神里有不舍、有担忧,似一汪深潭,藏着无尽愁绪。我也跟着忧心忡忡,小院似被阴霾笼罩,连粉嫩桃花都似蒙上淡淡哀愁。
但春天好像不管不顾,仍按自己的节奏前行。没几日,一场春雨如诗降临。雨丝细细密密。我担心花和菜苗,奶奶却如往常,笑容很淡却美好:“乖娃儿,别急,春雨贵如油,是滋润万物的甘露。你看,花草树木正盼着这场雨呢,就像奶奶盼着你一直开开心心。”
我半信半疑趴在窗台,看雨中小院。雨滴打在桃花上,花瓣微微颤动,似少女娇嗔,却更娇艳欲滴;菜苗在雨中舒展身子,贪婪吮吸雨水,似嗷嗷待哺婴孩。渐渐,我明白奶奶的话,春天里的风雨,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孕育着生命希望,就像奶奶的爱,始终守护着我。
雨过天晴,天空出现绚丽彩虹,如七彩桥梁横跨天际。看着彩虹,我心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对奶奶说:“奶奶,我们给仙女写封信吧,让她保住小院。这里有好多美好回忆,我不想离开。”奶奶愣了下,眼中泛起温柔,笑着点头。
我们找来纸笔,我写下:“仙女姐姐,求求你保住奶奶的小院。这里有老桃树的芬芳、菜畦的生机、奶奶温暖的怀抱,还有我最纯真的快乐。我不想离开。”写完后,我们来到老桃树下,挖个小坑,把装信的盒子埋进去,种下希望种子。
神奇的是,那些买房子的人再未出现。小院恢复宁静美好,老桃树开得灿烂,阳光洒在小院,洒在我们身上,暖烘烘的,似仙女的祝福。
当父母来接我时,我紧紧抱着奶奶,泪水夺眶而出。奶奶也红了眼眶,她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递给我:“乖娃儿,这是奶奶给你求的平安符,带着它,就像奶奶一直陪在你身边。”如今奶奶已离开人世,但那个春天的小院永远留在我记忆里。春天来临时,我就会想起奶奶,想起那个充满欢笑、波折与温暖的小院春天。她教会我,无论生活有多少风雨,都要怀揣希望,像春天的万物一样,努力生长。只要心中有春天,生命就永远不会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