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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实验室窗口的四季轮盘

作者:◆霍晓宁    
2025-06-25     浏览(27)     (1)





  实验室培养箱的红灯亮起时,我正用移液枪吸取第24管细胞悬液。显微镜下的细胞像撒在培养皿里的珍珠,在蓝色光源下泛着温润的光。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大朵大朵坠在枝头,让我想起本科第一次进实验室时,师姐说的那句话:“细胞是会呼吸的星辰。”

从生物到医学的显微镜刻度

  本科解剖课上第一次握住解剖针时,我的手比青蛙腓肠肌抖得还厉害。那是生物科学专业的基础实验,我们在培养皿里分离神经-肌肉标本,看电刺激下肌肉的收缩。后来保研到基础医学,第一次走进分子生物学实验室,面对低温离心机、PCR仪和满墙的英文操作规范,忽然觉得自己像从光学显微镜跳到了电子显微镜——视野更精微,责任也更沉重。
  记得研一冬天做WB实验,连续三天跑胶结果都不理想。导师盯着显影后的胶片,用红笔圈出模糊的条带:“你看这泳道,像不像本科解剖课上没剥干净的神经束?”他的话让我突然愣住——原来无论是分离肌肉纤维还是分离蛋白,本质都是在混沌中寻找清晰的秩序。那个周末我泡在实验室重新优化抗体浓度,当第7次曝光的胶片终于出现明亮的目的条带时,窗外的腊梅正送来隐约的香,手机里弹出本科室友的消息:“我在医院实习,今天看见你说的‘会呼吸的星辰’了,病理切片里的细胞真的像星星。”

研二实验室的晨昏线

  研二的日常被实验进度表切割成精确的块面。清晨七点的实验室总带着冷冽的清醒感,我在生物安全柜前铺好新的枪头盒,看师姐用移液枪在EP管间划出优美的弧线,阳光穿过她护目镜的反光,在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午后是细胞房最热闹的时候,师姐们讨论着“细胞传代密度”的声音混着CO2培养箱的嗡鸣,像一曲独特的实验室交响。有次给细胞换液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酒精灯,蓝色火焰在通风橱里跳了一下,隔壁的博士生迅速用烧杯盖住火苗,笑着说:“这算什么,我去年把RNA提成了DNA呢。”
  最难忘的是深夜的实验室。上周做流式细胞术检测,等样本的间隙趴在超净台边,看见培养箱的数字屏在黑暗中跳动,像极了本科熬夜复习生物化学时,课本上闪烁的ATP结构式。凌晨三点走出实验楼,月亮正悬在解剖楼的尖顶,路边的连翘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手机收到导师的消息:“数据不错,注意休息。”忽然想起他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人体解剖图谱》,扉页写着“于细微处见真章”——原来科研的浪漫,就藏在这些与细胞对话的晨昏线里。

当师姐们开始整理实验服

  三月末,实验室的师姐们陆续开始打包实验服。师姐的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半支荧光笔,笔帽上还粘着细胞房的门禁卡贴纸。“这是我带的第一届本科生做的贴纸。”她笑着捡起来,指尖抚过上面的卡通细胞图案,“你们现在用的移液枪,还是我当年写专利申请买回来的。”那天我们帮她整理实验台,在试剂柜最上层发现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她读博时的实验记录,泛黄的纸页上贴着各种颜色的便签:“WB结果异常,需排查封闭液”“细胞污染!倒掉重做”“导师说这个方向可以试试”……

  上周参加师姐的毕业答辩,她站在投影前讲解致谢,身后的PPT背景是我们实验室的合照——有人举着移液枪比耶,有人戴着细胞房的鞋套当帽子,培养箱的灯光把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暖黄。当评委问到“未来规划”时,她指向窗外的樱花树:“想继续做基础研究,就像这树,花落后会结果,果子里藏着新的春天。”散场时路过她的实验台,原来的位置已经摆上了我的新课题记录本,旁边的绿萝被移到窗台上,叶片上还沾着她浇水时的水珠。

显微镜里的未来切片

  最近总在帮毕业生拍摄实验记录照片。在荧光显微镜下,用GFP标记的细胞像缀满星空的夜幕,我调整着焦距,忽然想起本科毕业设计时,导师说过的“科研就像切切片,每一刀都要稳,因为你不知道哪一片会成为关键证据”。昨天给即将毕业的师兄写祝福卡,想了很久,在扉页画了个简化的Western blot图,目的条带旁边写着:“愿你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跑出最明亮的条带。”
  今晚离开实验室时,看见楼前有毕业生在拍婚纱照。新娘的头纱掠过草坪,新郎手里的学士帽上别着实验室的钥匙扣——大概是某个实验成功的纪念。风掀起我白大褂的衣角,口袋里的细胞房门禁卡轻轻响了两声,远处的钟楼正在报时。原来即使还未毕业,也早已在实验室的日常里,提前品尝了离别的滋味——那是师姐留下的实验技巧,是导师批注的论文手稿,是每次给细胞换液时,透过培养箱玻璃看见的,自己逐渐沉稳的倒影。
  阳光漫过实验台,我在新的实验记录里写下:“目前细胞状态良好,如同所有正在生长的故事,都值得被认真记录。”或许明年此刻,我也会站在樱花树下,把白大褂叠进行李箱,但那些在显微镜下度过的日夜,那些与移液器、离心机相伴的晨昏,早已像线粒体里的ATP,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能量源。
  (作者系基础医学院2023级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