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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再见,山大

作者:◆乔亦杨    
2025-06-25     浏览(39)     (0)




  文史楼前小花园的西北角种着一棵小树,不高大也算不上茂盛,安安静静地扎在那里,很不起眼的样子。我和阿芮从宿舍前往教室上课时,总是从这里经过,漫无边际地聊些什么,谁也不去注意它。直到三月的春风拂去一冬的料峭,树皮下的汁液开始奔流,一点淡粉悄然挣脱了棕绿色的苞壳,像一滴不慎坠落的朝露偶然凝在了风中,却又固执地舒展着它小而薄的花瓣,宣告着一年严冬帷幕的彻底落下。我和小芮总在这时不约而同地抬头驻足:“春天来了。”
  它是大地写给匆匆学子的第一行春信。而当第四年的花瓣飘落,离别的时刻也就悄然降临。我站在树下,想起那句“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便觉得千百年的离愁别绪就这样一层层穿透陈旧的黄纸,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每一位即将毕业的同学身上。
  我感觉我要说些什么,但不幸的是,在人生许多的重要时刻,我又是失语的,一种莫名的肃穆笼罩了我,耳边吹过的只有风。四年来,我们就这样在校园里穿梭往来,像一位肆意挥洒的画家,把青春的笔墨随意点落在山大的每一处。
  理综楼的门阶总是喧嚣,记不清多少个赶“早八”的清晨,我和舍友一路小跑冲进大门,手上各揣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芊芊笑着调侃:“我们不是文科生嘛,怎么每次都要来理综楼上课?”给我们讲唐代文学的孙老师总是在上课前十分钟走进教室,一路皱着眉低头沉思,左手拎着一个透明的大水杯,右手拿着书,把书放在讲桌上后抬头跟我们打招呼,很温和地笑,投影仪前的白色灯光照着他额前的沟壑。孙老师说话不快,讲起诗歌时更慢。记得讲到王维诗时恰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孙老师望着窗外慢慢吟诵起那首著名的《山居秋暝》,翠绿的梧桐叶上雨滴划落,我撑着头,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觉得千年前每一滴细密的秋雨都已漫漶成王维笔下的青绿山水,成为封存在文学史教材上的平凡一页,却在被后人打开时造就了无数个心弦共振的不平凡瞬间。
  记得宋元文学史最后一节课上,赵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的那句诗:“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然后跟我们开玩笑地说道,不知道我们会对他讲的内容记得多少,但只要我们知道《醉翁亭记》的作者是欧阳修,他这一学期课就算没有白讲。
  文渊林里总是书声朗朗,在那些高高的树上鸟雀莺啼,在那些高高的树下学子莘莘。我也曾和小琪坐在树下的某张小桌子旁,或是商量课堂展示的形式,或是谈论生活琐事的喜忧,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儿,让夜晚在我们的沉默中静静流淌。
  前几天,我和文学院的师友站在知新楼下共同拍摄毕业合影,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相机的定格声,像是一个落在故事高潮的突兀句点。我们依然像从前每个暑假前那样打包行李、互相告别、订上一张通往天南海北的车票,我们依然像从前那样笑着说“下次见”,只是我们都知道,这个六月里说出的许多“再见”都遥遥无期。
  几个少年少女拿着文学史教材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聊着人生理想或早晚餐。大学时光中,他们也会在理综楼前驻足、在文渊林里驻足、在知新楼下驻足,但他们不会知道我们也曾这样在青春里匆匆走过。
  我又站在小花园里这棵小树前,今年的花早已谢了,陪我一起看花的阿芮也已去了其他城市实习。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从未考证过它到底是什么树,开的是哪种花,这或许也是山大留给我们的一件礼物,让多年后的我们回忆起本科岁月时,又多了一个可以玩味的小小谜团。(作者系文学院2021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