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惊醒。于是我借着窗帘毛孔里沥进来的银丝月光,盯着这闷热的夏夜里的蚊蝇。它嗡嗡地停在我的颧骨上,又一晃一晃的舐着我的鼻尖,完全没发觉黑暗中有眸子注意着它,猖狂地在我那还贪恋着残梦余温的神经上跳跃着。
我就这样盯着它,直到它用那短小精悍的利器汲我的血。被轻视的愤怒灼灼烧着,血瞬间涌了起来。原本好像被千钧巨石锤住了的手臂,急遽抬起又重重砸向我的鼻尖。然而没感到手掌的温热,只被那砖头似的一击惊醒。
原来竟是我的手机。可是我怎么会拿着它呢?虽然早就习惯在睡前用短视频催生困意,却也早习惯于沉睡前把它置于枕下。也许是因为早些时候吃过些苦头:每当我好不容易近乎睡去时,这该死的冰砖终会作恶般把我砸醒,让我无端生出些恼怒来。于是后面我学聪明了,近乎精准地判断下一秒的沉睡,并在上一秒从睡意中死命抽离,用最后一丝理性把它丢开。
而如若我拿着这冰砖,那便意味着我还有急待解决的事情。
哦,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该死的情人!我于是彻底惊醒:我已记起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了。
我打开这冰砖。它立刻放出体内刺眼的光来了,针一样刺入我的黑色眸子。脸可怜地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缝,乞求那光明收敛一些,不要急不可耐地刺破暗夜,让我这深夜的宠儿失明。
渐渐的,我又恢复了视力。我看清了!那该死的情人还是没有回复的意思!我日益堆砌的委屈涌了出来。除了我自己,谁能知晓那泪的分量?那无情的天花板沉沉地将我压住,就这样看着一个痴人把自己再一次陷到那不可拔的渺茫的爱情的悲境里了。
谁来安抚我这絮状的灵魂!肋骨像锈的铁窗,把我关在里面。我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了悲凉与荒芜。除了泪水一颗一颗落下,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了!但我多想求得他人的怜悯啊!可四周只有墙壁。我仰眼看着这沉沉的夜,只看出这冰砖散出的几缕柔光来。于是我敲出可怜的字迹,期待而又畏缩着把编辑好的文案发出,像一个孤独的祈求者,卑微地躲在这盾似的冰砖后面,想以此来抵抗这暗夜的空虚。
然而时间蹑脚走着,小偷似的毫无道德地盗走我余剩的希望。我听不到冰砖里传来的回声,谁也没有来安慰我此夜的寂寞。唯有这冰砖的冷眼射出的冷光,无情地洒在我的脸上。我猛地意识到,这盾的后面依然是暗夜的空虚。
我立即删掉了我的罪过。我没有握着这冰砖,也不像从前似的置在枕下。我不记得丢在了哪里。
我突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