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漳平人,从小在漳平长大、读书、高考……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与漳平有关。从很小的时候,我所有的快乐就是漳平逛啊逛。三五好友,偶尔小聚,骑上电动车,穿梭在县城的各个角落。
老实说,待久了漳平实在是有点无聊,我天生好玩,漳平又实在是小。可有时候,或许是习惯了小县城的晚风,我沉陷于漳平的恬静安逸。那山,那江,那风,那绿,很难让人不留恋。这里的天空蓝得透明,每朵云都无忧无虑。
有时,我也好奇外面的世界。高楼大厦,灯火辉煌,每每在网上看到大城市的繁华热闹,说不羡慕是假的。
我不是一个漳平人。
“等级是先天有的。”他们总这样说。从村庄到乡镇,从乡镇到县城,县城外面是遥远的省城,省城外都是他乡。五岁时走错了一座山头,便以为到了喜马拉雅;二年级看到家门口的江,便以为是海;十八岁看着他乡高耸的CBD,想起的是县城最高的十八层。
漳平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我有些厌恶。父亲谁都认识,街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搭话。小区里生锈的防盗窗成群结队,锁着穿着校服的一代人。这里是山城,没有通向外界的河流,也就没有办法漂流出去,只能自己翻。
老师一直跟我们说,要考出去,考到市区,考到省城,考到北上广深,看看拥挤的上海外滩,看看北京的老胡同,看看现代化的中国,看看外面的世界。
年少的我们,常常看着远方。我们是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啊,这里四面环山、清晨起来透过窗子就可以看到外面不远处的山。山是限制,山是禁锢,山是枷锁,阻挡了我们通向市区的路,阻挡了我们通向省城的路,阻挡了我们通向他乡的路。
我讨厌山。
我是一个漳平人。
17岁的我成功考出了漳平,来到外乡读书。路途将近4小时,途中的山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我看到外面大片大片的平原有些惊讶,以至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火车经过的隧道可以不用这么多,以至于我才知道原来高铁上手机也可以有很好的信号。
南昌是一个很好的城市,对比漳平,这里的山很少,放眼望去,是一大块的平地,“昌大南疆、南方昌盛”。城市里充满着浓烈的红色气息,赣江穿城而过将南昌一分东西,襟三江而带五湖也。
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在这里我一个熟人都没有,少了几分亲切,多了几分互不打扰的边界感,每个人都忙碌着自己的生活。
窗外五彩的霓虹灯闪烁,看着总是容易让人失了神。
新环境不免自我介绍,我总是这样说:“我叫张丽平,来自福建龙岩。”
骗你的,我不算龙岩人。
我来自小县城,在我们那里,龙岩和漳平是两个完全不同地方,龙岩是市区,和我们这小疙瘩根本没办法比。
我说:“我是漳平人,读音和把我名字去掉中间一个字一样。漳平,你肯定没有听说过吧。”
我不是一个漳平人。
看惯了外面的灯红酒绿,感觉漳平实在太小了。县城里太安静了,距离太近了,闲言碎语风一吹就家喻户晓了。
小到在马路上五分钟就能遇到一个熟人,小到出门就可以去朋友家蹭吃蹭喝,小到你报个班发现班里的同学都认识。
假期回家,在县城闲逛时,街道变得好萧条,总是感慨:“小漳平都没有人了啊。”
有时莫名的很伤心,为什么我的漳平就没有人了呢?
今年春节,漳平跟往常一样热闹。看着这一刻的繁华,我不禁有些悲伤:“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又没人了。”
看着周围的山,我有些怅然。或许……这些山是来守护着我们的吧。
很快,我又回神,我不会在此地久留。
我是天空中的飞鸟,定不会困在这片尺寸之地。
我是一个漳平人。
一程又一程,一城又一城。
我越来越觉得,我有点县城情结。
大学这一年,我走过很多城市,看过很多人们口中的“大城市”,高楼大厦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城市化让越来越多的地方失去了特色。
有人身处繁华,有人只是路过繁华。
小时候觉得大城市是一个圆梦的地方,长大了才发现在大城市里找不到梦想。
县城,是羁绊,也是温情。
我说:“再多看看漳平吧。”
我和我的朋友总是爱在漳平散步,聊着天,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吹着九龙江的晚风,看着奔波中的一中学子。走到凌晨也没关系,一两点钟依旧灯火通明。
漳平可以游玩的地方就那几个,我掰起手指头数:“菁华广场、华龙,榉子洲……”
我喜欢山。
我是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一山有一山的错落,一城有一城的平仄。看着周围的山,我感到十分安心。
我说:“再多看看我的小漳平吧。”马上就又要启程,下一次回来漳平又变陌生了。
于是,我坐上了公交车。
我坐的是那种最老式的公交车,车内不停地播报闽南语。漳平太小了,小到没几分钟就可以从这头到那头;漳平又太大了,大到她永远装不下我满满当当的乡愁。
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漳平啊漳平,这座闽南小城,怎么就不能再争气一点呢?
我是一个漳平人。
漳水上流、千山之中,此地独平。
我属于这,从始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