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个世界格外安静,只有窗外的蝉时不时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鸣叫,制造出并不算聒噪的动静。
我正准备睡觉,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却看到朋友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
“还没。 ”我回复道。“可以陪我聊一聊吗? ”几乎在我发出“好”字的一瞬间,对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接通:“喂? ”
良久的沉默。朋友终于开口:“我外婆去世了,我现在在火车站,要回家。 ”她的尾音几乎发颤。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只好笨拙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
“今天晚上九点。 ”她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也冷静了下来,“在医院,她睡着了……然后就走了。 ”
“这两年来她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 家里人都安慰我说‘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道理我明白,但是……”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但是我真的很舍不得她……”她的声音渐渐变轻,不知是怕打扰到旁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朋友曾跟我讲过她的外婆。 她说,之前过年住在外婆家时,在拜年的人带来的各种年货中,她看中了一大盒最爱吃的蛋黄酥。 她还没开口,外婆就熟练地把那一大盒蛋黄酥递给了她。 “我兴冲冲地打开,正准备吃时,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发现早就过了保质期。 ”朋友说,“当时我觉得很扫兴,心情很差。 ”后来不经意间得知,这盒蛋黄酥并非别人送来的,而是外婆知道她喜欢,早就买好等着她回来。
她跟我讲这个故事时是在高中宿舍,也是一个深夜。 那时断了电,只有昏暗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灯光一圈圈氤氲开来,一切仿佛在梦中。
如今,这竟真的成了无法触碰的梦境。电话那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我听到广播里的女声一遍遍通知检票进站,听到朋友起身时物品碰撞的叮呤咣啷声。她突然说道:“我想吃蛋黄酥了。 ”
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那盒过期的蛋黄酥,终究成了未能拆封的遗憾。
月光从窗台流淌进来, 在地面洒下一片银白。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我们都没说话,周遭再次陷入寂静。
“我要上车了,车上信号可能不好。 ”在一片寂静中,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你知道吗? 我以前总以为还有机会陪她,等到我放假、等到我工作、等到我攒够了钱就带她到处旅游……可是我忘了,世间万物都有保质期,如果……”她应该是走上了站台,听筒里的风声突然变大,模糊了后面的话语。
“我上车了,谢谢你。”说完最后一句,她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已有些发烫的手机,看见水一般的月光在地面上泛着波澜,像是谁的思念在时光的甬道里来回翻涌,如同没有尽头的时间,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