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清明,细雨如丝,仿若一把钥匙,轻轻叩开尘封的记忆。那些深藏心底的思念,便随着湿润的春风,悄然漫溢。此刻的天地,仿佛被蒙上一层薄纱,朦胧中交织着生与死的絮语,而生命的回响,正从时光深处缓缓传来。
郊外的田野被春意浸染,麦浪翻涌成翠绿的绸缎,野花零星点缀其间。泥土的芬芳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儿时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彼时,这片墓园是我们这群孩童的“秘境”。幼年不识生死,不懂那错落的石碑与隆起的土丘的真正含义,甚至还在坟茔间追逐嬉闹。
那时的清明,不过是日历上寻常的一页。大人们焚香祭扫的肃穆,在我们眼中远不及一只翩跹的蝴蝶值得追逐。直到某日,从长辈零散的交谈中惊觉,那些曾被我们肆意嬉戏的土丘,原是逝者永恒的归处。恐惧如寒潮自足底攀升,再望墓园,青松掩映下,每一方石碑都似通往幽暗的门扉,连风过林梢的声响也染上阴郁。自此,那片田野便成了我们避之不及的禁地。
岁月流转,当至亲的生命如烛火般熄灭,我才真正读懂清明的意义。病榻前最后一声呼唤,化作墓碑上一笔一画的刻痕;衣柜里未及收起的旧衣,成了黄土下永远封存的温度。再踏故地,松柏苍翠如旧,风过时枝叶沙沙,恍若故人低语。夕阳为墓碑镀上金边,暖意驱散了昔日的阴翳。踏青者三三两两路过,孩童的笑声清脆,大人展眼舒眉。原来清明不仅是悼亡,亦是向生——逝者长眠,生者更需珍重眼前。这便是生命的回响,恰似四季之轮回,生死的界限在时光的流转中逐渐模糊,唯有思念如藤蔓般在记忆的墙垣上蜿蜒生长。
归途暮色渐沉,耳机里赵雷的《我记得》轻声流淌:“时空是个圆圈,直行或是转弯,我们最终都会相见。”仰望天空,忽觉生死并非决然的断裂。那些曾令人畏惧的坟茔,如今成了思念的载体,将爱凝成跨越时空的纽带。当纸灰化作白蝶翩飞,当艾草青团摆上案头,那是我们正以最温柔的方式与彼岸对话的时候。
城市的霓虹终会黯淡,但清明的烛火却年年如约亮起。墓园角落里,见过白发老者轻抚墓碑絮语,也见过少女将新鲜百合轻轻放下。这些片段拼凑成生命的隐喻:死亡从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开端。清明,正是生者为逝者续写记忆的仪式。生命的回响,便在这岁岁年年的缅怀中,化作永恒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