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记忆。有时候自顾自地干事情时,想起某月某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使四周无人能听到我的心声,还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是太尴尬了。然而有些事情,我甚至自己都不愿偷偷回想:那是记忆洞穴最深处的光景,潮湿又密不透风,夹杂着拧巴和复杂的情感。可是同时,它又是我关于“朋友”这个概念最初的感知,激烈而令人难忘。小学生之间的友情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它是友谊最暴露、最真挚的一个体验场所。我跟她一直是要好的朋友,我们的妈妈关系甚至比我们还要好。但是,由于当时小升初在即,两个人一高一低的成绩让我在无形之中产生一种落差感,嫉妒和“我什么都比不上她”的想法在心里默默地种下一颗种子。有一天,种子们虽然还没有到长成树苗的程度,但是却像豌豆射手的子弹一样连续地发射了出去。“你知道吗,我有点讨厌她。”有个人这样跟我说。
“她是这样的。”我至今都很疑惑这句话我是怎么说出来的。先前独属我们俩的不完满的,或者说我认为不完满的回忆,夹杂着酸涩和不甘,混合着捏造的成分,被我如流水般倾泻干净。我怎么可以那么坏!坏到我现在还记得这件看似小孩闹别扭般的事。最致命的是,我的倾诉对象,由于把我错当成了一个善良的性情中人,将她所未曾做过的事编成了文字发到了QQ空间。她看到了吗?废话肯定看到了。她会看出来这是我说的吗?她将会怎样看我呢?她会生气吗?还是今后对我做一些我对她做过的相同的暗算?当时,对好朋友的伤害只像是芦苇轻轻滑过湖面,泛起小小的涟漪;但是我为什么会把这件事记这么久呢,以至于到了现在都心怀愧疚。
至此,我陷入深深的怀疑:我是否是一个不可靠的朋友?我还配交朋友吗?刺挠的芦苇尖从湖边开始迎风点头泛起涟漪,再到连根拔起,在湖中央搅起一圈一圈的漩涡,快要将我吞噬。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我和她又上了同一所初中。比起之前的同吃同睡,我们在不同的班级,关系也日渐疏远了。但是只要见面,我们还是会跟熟人一样打招呼,似乎谁都不知道任何事情。可是相比之前亲密的日子,我反而愈发觉得我们在各方面都十分相似,即使许久未见,我似乎能知道她对一件事情的看法、面对某件事情的解决方案。她一定会这么做,因为我也会这样做。至此,我仍未意识到遇见心意相通的人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先前的背叛,我再也没有脸面拥有保持联络的决心,湖中央的芦苇也渐渐停息了躁动,沉入湖底。
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跟新的朋友也会一起大笑,做着我跟她做过的相同的事情。但是,人与人之间仿佛跨海大桥连起的一座座岛,可以相通但永远无法触碰。回头再看那两个小学生,也只是当时已惘然了。
也许是这份回忆的情感太过复杂,好像一根直直的木棍,紧紧地捆绑住我,才让我直直的向上生长着,再也没有歪过枝桠。我认为,这也算一种对自己的释怀和拥抱,因为想到这些,我渐渐能勇敢地面对自己记忆最深处的所有事,亲手剥除成长的外壳,变成更真诚、善良和勇敢的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