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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理工大学 - 《长沙理工大学报》

二楼

作者:■ 文新学院 丁文淇    
2025-05-21     浏览(23)     (0)

  我对外公家的记忆模糊不清。零星的印象里,只有反复发作、爬满全身的湿疹,像天书般难懂的方言,以及我始终插不上话的家长里短。可后来才惊觉,记忆深处最清晰的,原来是外公家的二楼。

  二楼陈设并不奢华,不过是满架的书籍,几支毛笔,那是外公的房间。外公离世时,我因种种缘由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或许是繁重如山的学业牵绊,或许是对湿疹的担忧作祟,又或许还有其他未明的隐情。那段日子,最深刻的记忆反而是妈妈难掩的悲伤。我对外公的记忆其实不算多,我总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浅薄的,直到填报高考志愿时,我在中医专业前犹豫再三,妈妈在一旁说:“外公知道的话肯定会很开心”,突然,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外公的形象,那个高高瘦瘦的小老头。

  我回外公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在我心中,外公始终是个了不起的医生。他会细心地为我肿大的淋巴结敷药,叮嘱我泡药澡,还为我精心调配缓解过敏的药方。他总爱指着书柜上密密麻麻的书籍给我看,希望我能好好读书。他会因为我给他写了一篇作文而高兴很久,会絮絮叨叨地把钱塞到我手中,会在我每次回去的时候把零食递到我旁边。这时我才惊觉,原来那些被我忽略的时光里,藏着数不清的温暖记忆。

  二楼有着满书架的书,我每次上去的时候总会看上很久,其实大部分是我看不懂的名著,我也只是在打发时间,可能只是看着书上的插画出神,但他总是很高兴,高兴他的书能够让我驻足观赏。二楼的书桌上还有毛笔,那时候的我附庸风雅,觉得毛笔是很厉害的事物,胡乱划上几笔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外公不会在乎我搞坏了多少支毛笔,也不在乎我把墨水撒得满地都是,而是在我搞破坏之后给我递上新的宣纸,笑呵呵地说我以后肯定会很有出息。

  在每次只是因为淘气而跑上二楼的日子里,外公总是很笃定我会有个光明的未来。但我最终高考成绩普普通通,权衡再三也没报考中医,当年的一句“对中医感兴趣”也成为玩笑话。不知是否因此,外公变得很小气,在他去世后的一年多里,从未进入过我的梦里。

  外公是因病去世的。其实,我一直不认为他会生病,因为他在我心里总是很厉害的大医生形象,即使妈妈告诉我说他只是医院里的会计,但是我还是认为他能治好所有的病。所以,当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违和,在洁白宽敞的病床上,他躺在那里,瘦瘦小小的不像他。他总是很要强,在我们去看望他的时候总是大声嚷嚷着自己没事,说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去看望他,但在那干瘪枯瘦的大手上,是隐隐约约的针孔。治疗的过程很痛苦,在母亲拍下的视频里,我看到了外公的脆弱,在长长的胃管插入喉咙,活生生逼出眼泪的时候,我实在想不到,走到了生命尽头的外公心里会想到些什么,是孤单孑然的外婆,是步入中年的子女,是茁壮成长的孙辈,还是自己平凡伟大的一生。我读了书,知晓这世上并无鬼神,但我看到病床上的他,竟生出一种苦求神仙保佑的渴望。

  后来我回外公家的日子还是很少。高中毕业,读了大学,一年也回不去几次,就算回去了,也再没上过二楼,妈妈也能够很坦荡地说出外公离世后的日子,只是每次在妈妈感叹外公要是还在日子会变得什么样的时候,我会想:二楼变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