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如果在地图上搜索马桥，我们会看到江苏淮安的马桥，上海闵行的马桥，浙江嘉兴的马桥等等。可我们今天走进的并非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真实村庄，而是韩少功先生用文字构筑的精神原乡———湘西马桥，这里模棱两可又含糊其辞，而我们唯一的向导便是这本《马桥词典》。可这本词典里，却没有预期的拼音注解和词条解释，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生命、尘封的记忆和藏在方言褶皱里的古老歌谣。这些词汇汇流成江，滋养马桥特有的土地，串联起马桥人的喜怒哀乐，记录着马桥的历史变迁。

大家都认识“醒”，它可以是动词“大梦初醒”，也可以是形容词“醒目”，但在马桥人的词典里，“醒”却是糊涂的意思。这荒诞的语义，大抵要从贯穿马桥的那条罗江说起，马桥人口中的“罗江”，就是我们熟知的汨罗江。几千年前，有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在此掩面长泣，衣襟浪浪，那一天，落日染红了汨罗江。屈原醒了，可他没有看到辉煌，所以马桥人对“醒”的理解背后，实则“隐藏着先人们对强国政治和意志文化的冷眼”。他们将“醒”与“糊涂”颠倒，却是“难得糊涂”生存智慧。我想追溯这种智慧的源头———“枫鬼”一词给了我答案。

“枫鬼”是一棵树，一棵位于马桥村年迈却普通的枫树，马桥人却把它赋予神性，当作文化信仰，当作心灵图腾。我们可以说这是封建迷信吗？那为何1972年，为了破除封建迷信而砍倒“枫鬼”时，作者和我们也会觉得，马桥似乎少了些什么。刚刚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马桥人的智慧，正是源于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信仰。与其说他们尊敬这棵树，不如说枫鬼是祖先留下的一声古老呼唤，把世世代代的马桥人凝聚在一起，共同守护这份源于乡土的精神遗产。

《马桥词典》共有115个词条，其中还有许多值得我们细细品读，比如“散发”，它的意思是“去世”，表现了生命的不可逆转———与之相反的是 “聚合”，正如马桥人聚合成村落，方言聚合成乡土智慧———而这两个词语显示出，聚合力一旦减弱，剩下的便是死亡，这是马桥人顽固的警觉；再比如 “道学”，在马桥话里，是善良、好心的意思，可又包含对这种善意是否出于道德文化训练的怀疑，摆脱不了对人性的深深思考；再比如“觉”，它与“醒”对弈，反倒成了“聪明”的意思，我们似乎也得容许，这些马桥人完全有权利从自己的经验出发，在语言中独具一格的运用苏醒和睡觉的隐喻。在马桥，语言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这些看似费解甚至莫名其妙的方言，诉说着马桥人对土地的深情，承载着被现代文明遗忘的乡土哲理。这本书，也不仅仅是写“马桥”，它像一把钥匙，为我们打开一扇通往乡土文明深处的门，指引我们寻找在乡村振兴道路上最需要传承和发扬的宝贵财富。

马桥是虚构的，可马桥人却不是，他们是千千万万的属于中国的农民。他们中的许多人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却从没读过一本书。而作为博览群书的大学生，我们不能简单的去定义他们为愚昧，我们要做的，是走进田间地头，用实践的力量助力乡村发展；更要读懂藏在乡音里的“诗三百”，用文化的力量发掘乡村深沉的文明。我们要像韩少功先生一样，用心倾听乡村的声音，用笔记录乡村的故事，用行动传承乡村的文化。而在这个全新的时代，我们还肩负着“强农兴农”的使命，所以更要认识到：乡村振兴不仅仅是经济的振兴，更是文化的振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