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教室窗外的梧桐叶沾着水珠,往年这个时候家里总是忙着摘香椿。奶奶会举着长竹竿带着我打香椿,碎屑落在土上,蚂蚁也享受它的潮湿的草木香。
奶奶家门前就有一颗香椿树,这天总会多出一道香椿炒蛋和炸香椿叶,墨绿的芽叶裹着金黄的蛋液。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开火星时,满屋都是香椿炒蛋的香。奶奶把焯过水的嫩芽切得细碎,土鸡蛋搅出金黄的云絮,热油锅里腾起的白烟裹着翡翠碎玉翻涌。我总趴在褪了漆的圆桌上,香椿在蒸气里忽隐忽现,瓷碗底渐渐堆起小山似的椿芽豆腐小山。
那株香椿是奶奶爷爷搬新房那年种下的。她说旧时栽香椿是种吉兆,又能在春天填饱肚子,椿树活得越长,日子便越有滋味。三十载春秋在树干上刻出龙鳞般的纹路,每到四月末梢,树冠便浮起一团紫雾———那是新芽在谷雨的召唤下苏醒,叶脉里流淌着老树积攒了整个寒冬的甜浆。
想到这我很有一丝伤感,给奶奶打了一个视频,视频通话时,她举着手机带我看檐下接雨的水盆,她准备用来浇花”。原来这就是“雨生百谷”!春雨开始变得绵密温柔,谷雨是春天最后的回眸。让我看,窗台上她腌的香椿芽,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去年回奶奶家,香椿树依旧按时萌发新芽。只是接替奶奶采椿的人换成了我,握竹竿的手却总找不准角度。刀刃蹭过树皮的刹那,琥珀色的汁液突然渗出,恍惚见二十年前的晨光,奶奶用这汁液给我涂被蚊虫叮咬的胳膊:“椿树的血能解毒呢。”而今腌渍椿芽的罐仍在窗台列队,只是今年未归家没人往我碗底偷偷多藏一勺香椿酱。
这个节气总让我想到,春天在抽走它未完的絮语,绣成夏天的滚边。”而我们在雨声渐歇的黄昏里,把散落的香椿叶滋润土地—算不算给土地的小小仪式感呢?
谷雨香椿叶
我撒了谎
我想到奶奶
才想起你
碎屑落土上
蚂蚁也享受你潮湿的草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