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月的风掠过黄河岸边,师大的丁香花又到了最盛的时节。
这大约是师大四月独有的浪漫——你永远不知道会在哪个角落与春天撞个满怀。当晨光爬上文科楼东墙时,我又走在那条被丁香花花香弥漫的小径,这也是西北师大最朴素的浪漫,你不必刻意寻找春天,转角处总有低垂的花枝轻叩肩头,提醒你慢些走。那些垂得格外低的花簇,总让我想起校史馆里泛黄的西北联大老照片,当年的先生们是否也曾在秦岭的烟雨里,被倔强绽放的丁香拂过青衫?
图书馆二层的木桌已磨出包浆,我总幻想那个春日上午在此读书的人,是否也曾在抬头间隙,看见爬山虎的新芽正拼命探进窗口。如今我的保温杯在相同的位置也留下了水渍,丁香花的香气漫过书脊,恍惚间与无数个在此驻足的春天重叠。
午后总能在教七前的草坪遇见那只三花猫,它趴在草丛里午睡,蜷成毛茸茸的团子,保洁大叔扫落叶时特意绕开它的领地,扫帚划出的弧线恰好能够框住一片完整的落花。
在如意湖边,我常挑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石头坐下。湖水绿得像块温润的玉,把文科实训楼完整地复刻。偶尔有调皮的男孩儿朝湖里丢石子儿,惊得水里的锦鲤慌忙摆尾,搅碎一池的波光。我总爱盯着湖面发呆,看云影游过时拖长的尾巴,看柳絮飘落时点出的涟漪。有次看见穿碎花裙的姑娘蹲在岸边喂鱼,面包屑落水的瞬间,成群的锦鲤涌过来,把她的倒影都撞得歪歪扭扭。她忽然抬头冲我笑,马尾辫扫过的空气里,还带着丁香花的余香。暮色渐浓时,如意湖便成了师大温柔的注脚。那些在湖边驻足的时光,连同锦鲤摆尾的弧度、砸向湖面的石子儿,都悄悄融进了粼粼波光。当最后一片晚霞沉入湖底,我知道,这座校园的春色从未真正消逝——它只是化作了某个学生笔尖的诗句,成了某位老师眼里的微光,更化作我们青春记忆里,永远鲜活的一汪碧色。
师大四月的美,原是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私语。它不在宏大的叙事里,而在某个转角与花枝的轻触中,在主干道树木与鸟鸣的应和里,在黄昏时分的琴声与涛声的共鸣中。当我们放慢脚步,便会听见:每一朵丁香都在诉说,每一片落叶都在低吟,每一只掠过黄河的飞鸟,都在替我们收藏着这永不褪色的春天。当《我的校园在黄河岸上》的旋律从某个转角溢出,整条主干道便成了立体的五线谱,而我们都是跳跃的音符,在年复一年的春色里,续写着永不褪色的诗篇。我们走在年轮般的校园里,脚步丈量着从1902年京师大学堂师范馆到西北师范大学的距离,而四月的风始终在耳畔低语,那些被丁香花枝触碰过的青春,正在黄河岸的暮色里,生长出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