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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法大学 - 《中国政法大学校报》

我的母亲巫昌祯

作者:●退休教师 庚红    
2025-03-25     浏览(19)     (0)

这篇文章是作者对母亲巫昌祯的回忆和缅怀。母亲是一位优秀的法学教师和婚姻家庭法学研究者,拥有卓越的文学才华和勤奋刻苦的精神。作者感慨母亲一生都念念不忘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即使在晚年备受疾病的折磨,仍在呓语中与学生互动交流。作者表示这篇文章生成了80字的摘要。



时间过得真快,我最亲爱的母亲巫昌祯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五年了。这五年,我们齐心协力,成功抗击新冠,我也由繁忙的“一线”退居到了“二线”,成了一个“年轻的老人”。然而无论发生什么,我对母亲深深的思念却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只要一进入梦乡,大多数还是与母亲间的交流,因此总觉得她老人家并没有离开,也真正体会到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有的人虽然说死了,但却永远‘活着’!”

许多长辈、朋友都说,希望我多写一写儿女、亲属方面对母亲的回忆、缅怀,所以在母亲去世“五周年”之际,我特撰此文,讲述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一、大学里公认的“学霸”

我母亲1929年11月出生于江苏省的句容县,家中七个孩子,有六位兄弟,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母亲原打算报考某大学的中文系,后因故改考了北平朝阳大学(法学),就此“误打误撞”,进入了法学殿堂。

江浙地区多才子俊杰,母亲不遑多让。她天资聪颖、争强好胜,在大学是最优秀的尖子学生之一。据她的老同学们回忆,母亲大学四年,功课全是5分(优秀),是那个年代的“学霸”。大学毕业后,母亲与父亲一同分配到北京政法学院(中国政法大学前身)任教。六十余载教书生涯,成就斐然,是公认的法大历史上最优秀的女教师之一,并被誉为法大“四大才女”之一。

我记得母亲这样回顾她的大学生活: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对于其他活动参加的不多。上课时,她总是坐在第一排,全神贯注,所记笔记是全班最多、最详细的;晚上睡觉前,她要把白天老师所讲的所有内容,像“过电影”一样地过一遍,边回忆边在肚皮上“划来划去”。母亲有点神经衰弱,入睡比较慢,所以基本能把白天学的课程大体回顾一遍。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这也是她学习成绩“冒尖”的重要原因之一。当我把这一“秘诀”告诉年轻学生们时,他们都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少人效仿。后来我问效果如何?答:“老师啊!快别提了,我们可没有奶奶那本事!那‘电影’还没过三分钟我们就‘见周公’了!”

二、写得一手好文章

母亲自小便文采斐然。小学及中学阶段,几乎每篇作文都是范文,成绩不仅回回得“甲”,还多次获得“甲上”甚至是“甲上上”。而且她写文章从来不打草稿、不拉提纲,上来就写,成型后只需个别地方再稍稍润色、磨合一下即可。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同学们敬佩、羡慕不已。母亲的语文老师,一位和善的老先生,曾给予她八个字的评语:“文如泉涌、笔下生花。”

母亲上中学时,有次老师要求同学们在课堂上完成一篇命题作文,母亲很快就写好了,正准备交卷时,坐她后面的一位女同学悄声说:“昌祯同学,你能帮我写一篇吗?我实在是写不出来。”母亲想都没想,也就用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功夫,就帮其写好了一篇。老师判卷时直犯“嘀咕”,怎么这同学的文笔一下子变得这么流畅?再一看,坐她前面的正是平时作文成绩最好的巫昌祯,心里便基本上明白了。后来他将母亲叫到办公室问起此事,母亲见瞒不过去了,便红着脸向老师承认,那篇作文是她“代劳”的。老师又是批评又是安抚地说:“帮助同学是对的,但不能这么个‘帮法’。你应该告诉她怎么确定主题,怎么构思、划分段落、前后呼应,可不能再替她写了!”

我一听这段趣事,不禁想起那部香港影片《三笑》,那两个只会“招花惹草”、念书则死活“不开窍”的公子,不就是因为完不成师爷留下的题目,而由他们的“书童”,实际上是大秀才唐寅(唐伯虎)代做的吗?后来我把这段趣闻告诉过几位好友,他们听了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哈哈,这不就是‘唐寅再现’吗!”

三、52当成25,,,,母亲大学毕业到法大工作,初登讲台就已经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并参加全国人大的立法工作。后来母亲应召去参加了新婚姻法的制定修改,同时负责本科生、研究生的大量课程。学校硬件条件有限,但母亲的热情和敬业“征服”了学生们。当时的法大校园中汇集了超一流的师资,而母亲则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没几年,她就由原来的助教晋升为讲师、副教授直至教授,并光荣加入了党组织。各种各类的荣誉更是“接踵而来”,如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优秀儿童工作者等等。母亲是婚姻家庭法学教学研究的先行者,中国婚姻家庭法学学科的奠基人之一,中国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的创始人之一,著名法学社会活动家、著名法学教育家,为中国婚姻家庭法学学科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为中国婚姻家庭立法留下了宝贵财富。

母亲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成就,最主要的还是她的努力、勤奋和刻苦。她晚上工作起来经常一干就是凌晨两三点甚至更晚,困了,就去洗把脸然后接着又干。母亲认为这很是理所当然:“娇气、懒散,那还做什么学问呢?”同教研室的老师们也都说,巫老师的精力总是那么充沛旺盛,那股劲儿谁也比不了!

好像是八十年代初,她上课时,有学生问:巫老师您今年多大年纪?答:“52岁!但我要把52当成25来过!”

四、家里家外一把手

母亲的厨艺在我们的“大家庭”里,可以说是出类拔萃。在学校大伙一起聚餐时,母亲是老师们公认的“第一厨”,她最拿手的咸鱼烧肉、鸡蛋饺子大家都是赞不绝口,被人们亲切的称为“大嫂子”。

在儿媳的眼里,我的母亲堪称天下最和善、最好相处的婆婆,彼此间从未红过脸、拌过嘴。老少三代一起生活几十年,一直都是其乐融融,幸福无比。母亲尤其疼爱孙辈,每次出门回来,都给他们带礼物。他们更是以奶奶为最大的荣耀,记得有次在电梯里,有人问:你是谁家孩子?孩子脱口而出:我奶奶是巫昌祯!

母亲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她很希望能有个女儿,但就是盼不来。大约八十年代时候,有次她与一些女生闲聊时说到了这事,还有些伤感。心细的女生马上接过话说:“巫老师,您不用难过,我们这些学生不都是您的女儿吗!”母亲听了这暖肠子的话,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的确,母亲此生没有女儿、孙女,但她有太多比女儿更亲的人!她最得意的学生、弟子夏吟兰老师、田岚老师等等,她们给予母亲的关心、帮助,有时连我都是自愧不如的。所谓“不是女儿,胜似女儿!”

五、淡泊名利求学问

母亲由于自身的勤奋努力获得了许多荣誉,但她对此并不特别在意,只是将其作为更加努力工作、回报社会的巨大动力。

她不为物质经济利益所动,所从事的很多都是不挣分文、甚至还要“往里搭”的公益事业。面对全国人大、中华女子学院向母亲抛出的“橄榄枝”,母亲只是淡淡一笑,说从来没考虑过,把书教好、把学问做好才是最重要的。她在社会上确实担任过一些重要职务,如中国法学会婚姻法学研究会名誉会长、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妇联执行委员等,但这些都是“兼职”,主业可是从未动摇。

因年龄关系,母亲在大学里未能评上博士生导师。但她却很淡定,说学校既然有这规定,那就要按规定办。后来,她成了学校的“特聘博导”。

回顾母亲的一生,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无私奉献、辛勤耕耘,为中国法治建设做出了突出贡献。最令人怀念和钦佩的是:母亲一生都念念不忘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晚年的她,备受疾病的折磨,基本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生活己完全不能自理,连吃饭也都要靠鼻饲,神志也已经不清。即使这样,母亲在呓语中居然还在给学生们“上课”,许多话语还是那么铿锵有力、条理分明。她并没有对家人嘱托什么,所想的都还是当年在课堂上与学生们互动交流的情景……

泪眼朦胧中,清明将至,又要去看望母亲了,让我们到那时再相会。

谨以此文深切缅怀最最亲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