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都没睡好,天才刚蒙蒙亮时,我便醒了。看着窗外火红的布景,睡意才终于渐渐消散。
记起今天是春节,我兴奋地往枕下一掏,不出所料摸到一个大红包,打开一看,六张百元大票静静躺在里面。我顿时喜笑颜开,不禁在床上蛄蛹起来,也没记起现是在火车铺上,只兴奋得有些忘然。
母亲和奶奶每年都会在半夜把红包藏到枕下,等着我第二天惊喜地拆开。每逢我抱怨,奶奶总说:“压岁压祟,把红包放枕头底下才有用哩。”
天色完全明亮后,我便被母亲从被窝中揪了起来。平素最不喜红色的母亲,今儿也喜洋洋地穿了身大红衣裳,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的笑意。收拾齐整,我唤了两声,才发觉母亲已经去了车厢,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大红中国结不知何时挂在了门上,像一团火,点燃了整个春节。
我怀揣着雀跃的心情,蹦蹦跳跳出了房间。刚一踏入车厢,热闹的气氛便如潮水般将我淹没——车厢里四处挂上的红灯笼,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新春的勃勃生机。此时无论是否互相认识,无论经济水平的高低,无论是卧铺还是坐票,都热情地坐在一起热火朝天地唠嗑。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正绘声绘色地给周围人介绍着家乡的习俗:“在我们那里啊,过年和四川不太一样,要压糕面,磨豆腐,煨黄酒,撕杂面,给小孩做速牌牌……”“哇——”孩子们配合的起哄声此起彼伏,大爷闻声更加起劲,只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抻开了。
他讲话确实有趣,我又新奇于完全不同习俗,便也竖起耳朵想听得仔细完整些。可此时却听见母亲的声音,回头望见她招手让我过去。我便只好暂时歇下“听书”的念头,朝另一节车厢行进。
穿行在过道中间,几个青年正拿着手机,挤在一团抢红包,一边抢着还一边叫嚷着,抢到的人兴奋得手舞足蹈,没抢到的人佯装懊恼,却也难掩脸上的笑意。
路过车厢的连接处,看见一位大叔摆开了简易的笔墨纸砚,正挥毫泼墨、书写春联。他身旁围满了人,赞叹声不绝于耳,不少人捧场叫着“大哥,给我写一副,希望新的一年全家顺顺利利!”“也给我来一副,祝我今年事业高升!”你一言我一语,一点也不讲客气,只叫得这年更热闹了。
正在人群中穿梭着感受这浓浓的年味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列车员来送福啦!”只见列车员们推着小车,上面摆着热腾腾的饺子和寓意吉祥的小礼品。他们一边给乘客们分发,一边送上新春的祝福:“过年好啊,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喜乐!”将圆滚滚十分饱满的饺子接过手来,夹起来的那一刻,热气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这份来自列车的关怀,终还是让未能及时回家的游子眼眶微微泛红……我终于艰难地挪到母亲身边,她正跟两个阿姨聊得热火朝天。母亲让她们中午来房间吃腊肉香肠,两人答应得也很干脆,准备带上年糕和牛肉过来一起过年。
放眼望向整个车厢,人人眉梢间尽是兜不住的欢喜笑意,好像无论来自何方,不论年岁辈分,只要此时此刻相聚于此,便会被这烟火气烤得滚烫,氤氲出浓浓的年情风味。我内心激荡出一股浓烈的感动——年的意义,不仅在于与家人团聚,更在于人与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感和对美好生活的共同期许。如此,便也不负这良辰美景、新春佳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