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房子在村子的最里面,两面都是小山坡,东面的山坡上有一棵板栗树,紧挨着厨房。一条窄而浅的小溪像是吊着坠子的项链,穿过整个村子串联起家家户户。
孩提时代的我总是由外婆带着,我喜欢外婆家里那棵会长出香甜板栗的板栗树,喜欢站在楼上从围栏的中间看被炊烟又添一层薄纱的蒙蒙青山,但那条浅浅的小溪却令我害怕。
小溪上的桥是两块简简单单的石板,两边没有护栏。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至今还记得溪水灌进喉咙和鼻腔的感受,挣扎起身,小溪也才没过半身,可我还是害怕,就呆站在那嚎啕大哭。后来每次过桥我都一步步地慢慢挪,到了对岸才敢放心。母亲曾说,小时候帮我在溪水里洗澡,结果一不留神被水流带走,还是过路人看见将我捞起。我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不是玩笑话,只是每每在家人面前说起,不免让我更信一分,说不定对小溪的惧怕就由来于此。
那棵板栗树一直都矗立在那半山坡上,早在房屋建起之前它就是这的“老住户”了。每年板栗成熟的时候,外公就拿着竹竿把那些板栗打下来,每次我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那些带着刺的小东西扎到。等到地面铺满青棕的板栗就到了我干活的时候,拿一把小锤,砸开它们尖尖的铠甲,再掏出里面的果实。村里没有商店,买不到零食,外婆炒的板栗就更多了几分解馋的美味,只有偶尔骑着挂着大喇叭的摩托来村里叫卖“老面馒头”的大叔售卖的包子和烧饼才能与之一较高下。
时间慢慢远去,小溪和板栗树也在不知不觉中老去。不知什么时候起,清浅的小溪飘满了各色的垃圾,茁壮的板栗树也只余枯朽的残躯。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充满生机的乡村变得了无生趣。只有年节时分,才又恢复往日的热闹喧嚣。乌黑的烟囱又开始照常工作,升起淡淡炊烟。
自从禁放烟花爆竹后,年味就偷偷留在了这里。烟火轰鸣、爆竹声声混合成震耳欲聋的交响曲,掩盖了孩子们的嬉闹,也淹没了大人们酒过三巡后的高谈阔论。
过年就到了烤鸡蛋短暂重出江湖的时候,准备一盆炭火,用火钳在火盆中挖出几个洞,将几个鸡蛋埋入,只需等待片刻,美味出炉。当然,总会有几个鸡蛋耐不住性子,“噗”的一声破开蛋壳,吹起炭火盆里的灰尘,想先引起人们的注意,可结果往往都是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一身尘。
炭火盆烤出的鸡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迫不及待地用纸包住刚出炉的烤鸡蛋,剥壳时手被炽热的蛋壳烫得畏畏缩缩还是难忍心中急切。剥开后,果断寻找烤至焦黄的部分轻轻揪下塞进嘴里,焦香瞬间充斥口腔,最满足的时刻莫过于此。
以前总觉得时间走得太快太无情,像表盘上的指针不回头、不停歇。可慢慢惊觉,正因如此,一些日渐被遗忘的平淡却美好的东西才重新浮现脑海。溪水不再清澈,板栗树不再结果,或许有一天炭火盆也会被弃之不用,久无人居的屋舍会爬满藤蔓,但清浅的溪水、甘甜的板栗、焦香的烤鸡蛋已经被刻上时间的表盘,偶尔被指针掠过。
(作者为文学院2022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