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细雨如丝。老巷的青石板路上泛着湿润的光,一盏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陈记灯笼铺”的匾额上。陈师傅坐在铺子里,手中的竹篾在昏黄的灯光下翻飞,像一只灵巧的蝶。
铺子里堆满了各式灯笼,有绘着梅兰竹菊的宫灯,有扎成莲花形状的河灯,还有精巧的走马灯。每一盏灯笼都凝聚着陈师傅的心血,竹篾的弧度、绢布的张力、彩绘的笔触,无不讲究。可如今,这些灯笼大多蒙了灰,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被零星几个老主顾买走。
“叮铃———“门帘被掀开,带进一阵潮湿的风。陈师傅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门口,书包斜挎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
“爷爷,我想学做灯笼。”少年的声音清亮,眼神坚定。
陈师傅的手顿了顿,竹篾在指间划出一道细痕。他记得上一次有人来拜师,还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来的年轻人学了三个月,说要去南方打工,从此杳无音信。
“你叫什么名字?”陈师傅放下手中的竹篾。
“林墨。”少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在美术课上看到灯笼的图片,觉得特别美。我想把它画下来,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
陈师傅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盏走马灯,点上蜡烛。灯影转动,映出八仙过海的图案,光影交错间,仿佛真的看见仙人驾云而来。
林墨看得入了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灯笼,光影流转间,仿佛有生命在跳动。他伸手轻轻触碰灯笼,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是烛火的温度,也是手艺的温度。
从那天起,林墨每天放学后都会来灯笼铺。陈师傅教他选竹、劈篾、扎架,每一个步骤都要求极严。竹篾要劈得均匀,不能有毛刺;骨架要扎得对称,不能歪斜;绢布要绷得平整,不能有褶皱。
“做灯笼和做人一样,要讲究个正字。”陈师傅常说,“骨架不正,灯笼就歪;心不正,人就歪。”
林墨学得很认真。他的手被竹篾划破过无数次,但从不叫苦。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这门手艺。当竹篾在手中弯曲成优美的弧度,当绢布上绽放出自己绘制的图案,当灯笼在烛光中焕发出生命的光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然而,时代在变。街对面的商场开张了,霓虹灯闪烁,将老巷衬得更加黯淡。灯笼铺的生意越发冷清,有时一整天都等不来一个客人。
“爷爷,要不我们做些新式灯笼?”有一天,林墨提议道,“比如加入LED灯,或者设计些现代图案......”
陈师傅摇摇头:“灯笼之所以美,就在于它的古意。就像这竹篾,机器劈的再整齐,也不及手工劈的有灵气。”
林墨沉默了。他看着铺子里堆积的灯笼,突然感到一阵心酸。这些精美的艺术品,难道真的要随着时代消逝吗?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一位民俗学者偶然路过灯笼铺,被里面的灯笼吸引。他惊叹于陈师傅的手艺,当即决定为他举办一场展览。
展览那天,林墨帮陈师傅布置展台。当一盏盏灯笼亮起,整个展厅仿佛被施了魔法。宫灯典雅,走马灯灵动,河灯清丽,每一盏灯笼都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参观者络绎不绝,有老人,有孩子,有艺术家,也有普通市民。他们被灯笼的美震撼,纷纷拍照留念。一位设计师找到陈师傅,希望能将灯笼元素融入现代设计中。
“爷爷,您看!”林墨兴奋地说,“灯笼没有消失,它在以新的方式传承!”
陈师傅望着展厅里的人群,眼中泛起泪光。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灯笼不仅是照明之物,更是文化的载体。只要有人记得,它就永远不会消失。”
夜深了,雨还在下。灯笼铺里,一老一少仍在忙碌。竹篾在手中翻飞,烛光在绢布上跳动,古老的技艺在新的时代焕发出勃勃生机。窗外的雨丝在灯笼的映照下,仿佛化作了金色的丝线,将过去与未来紧紧相连。
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夜晚,陈师傅知道,他守住的不仅是一盏灯笼,更是一份文化的薪火。而这薪火,将在林墨这样的年轻人手中,永远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