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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安岳县作家协会 - 普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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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1     浏览(8)     (0)

金碧辉煌的水观音起来了,氤氲的香火起来了,佛光愿景大功告成了,师父却生病了,是那种一病不起,是那种无可救药。本来,我们对她一直都还算是悉心照料(当然,现在写下这句话,也觉十分内疚),除了经常看望,除了四妹长时在她身边,她那妹妹,我的姨嬢,也专程来陪过她一长段时间,我们还邀请她出去旅游。跑贵州的小七孔,跑广西的涠洲岛,跑云南的丽江、泸沽湖,跑湖南的张家界、韶山冲,每次她都欣然应邀,每次她都游得开心。每每有人打来电话,她都幸福满满地回道:有施主又请我出来旅游来了。师父病后,住了几次院,做了无数次这样那样的仪器检查,可就是不见起色,还说她身体机能基本正常。师父在无可阻挡地迅速衰颓,她提出要回到水观音去。在师父卧待圆寂那段时间,我因一件麻烦事受到纪监部门无休无止的问询、调查,心里十分窝火,整个人都几近爆炸了,但每个星期二、星期四下班后,我都到水观音去陪她度过漫漫长夜。我坐在她的床头边,给她报一家老小施主的平安,给她摆过往的龙门阵,当然也摆当年从乡下到资阳城的那些事,摆那满城乱叫、惹我生气的土鸡,摆现在农村光景好了,好多乡下人都不愿意把户口办进资阳城了,倒是好多资阳城里的人,在巴望着能花钱买到农村户口,好下去建房、搞开发的好事了。我就那样慢慢地摆着,她就那样静静地听着。我不知她是否在总结她的人生,更不知她究竟会得出个咋样的结论,我却在那样的自说自话中,居然渐渐得到了释怀:人生在世,苦难无尽,而再多的苦难,都是来度你的。正如师父苦难的一生,怪谁?怨谁?怪只怪她吃的苦还不够多,怨只怨她受的罪还不够深。这样的释怀,使我轻松起来,竟还对我的老冤家,资阳城,渐生歉意。这样的歉意,在师父圆寂火化后(用专门火化僧人的柴炉火化的),我们一家老小施主在柴碳中分拣她的骨粒时,我的心愈加清晰明朗,仿佛同资阳城达成了和解,也同自己达成了和解。

师父这一代人,是被二元时代划归的农村人,自视为草芥,贱民。他们可说是最想过上城里人生活的一代人,却也是直到终老都没被城市接纳的一代人。不是他们自己还没攒够缘分,就是城市还没回过神来。他们对生活的欲望,与城市能够承受的给予、愿意给予的给予,相差甚远,格格不入,甚至,尖锐对立。他们,注定是社会转型的损耗,是时代进步的牺牲。由此,只怪罪城市是不对的,至少是不公平的,假如农村都好如城市了,哪会有那么多的悲情演绎。其实农村和城市一样,都是人的欲望的产物,是人的欲望把它们造就成了那个样子,是人的欲望把它们填充成了那个样子。假如它们有啥罪过,原罪还在人心,还在每一个人的欲望。对于如何管理好各自的欲望,有人浑然不觉,有人怨天尤人,有人以命相争,有人呼唤契约,更多的人随波逐流。只不过,师父,选择的是遁入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