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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时光其实也是有味道的。在我的老家那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里，时光的气味就曾氤氲在院子中间的那棵老枣树周围。

春日来临，院子里的积雪都悄然退场，就在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绿衣时，万物在暖阳的温柔呼唤中睁开惺忪睡眼，竞相探头，争夺第一抹春光的宠爱时，那棵枣树依旧像是被落在了冬日里一样，即使是不知哪天冒出的零零星星的几簇绿芽，也无法挽救苍老的树皮的垂垂老矣之态。这时候的枣树倒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身上似乎还留着去年冬天的凛冽，也好像打算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这时候姥爷总是用和树皮一样粗粝的手掌老伙计似的拍打它，喃喃说等几天就好了，时间一长，枣树自然就醒了。小时候的我总觉得，这样一棵沉默的枣树倒颇有几分姥爷的样子———一个质朴的农民，虽老态却坚韧，却像一尊石碑一样立在那里，哑笑地望着一群小辈绕着大树跑着、跳着，不争不抢。

不知多久，枣树还真如姥爷预言的一样，在时间偷偷溜走的一天天中逐渐茂盛，似是想开了一般也要在春夏之际凑个晚春的热闹———于是就给自己缀上了密密麻麻的繁星一般的鹅黄色小花，迎着微风，淡淡的花香均匀铺到了小院每一个角落。或许就是在那老枣树开花的时节，孩提时期原本对它嗤之以鼻的我，嗅着这难得的香甜的气味，竟对这棵树也产生了不同的情感。

微凉的秋风吹跑了炎炎夏日，好像也在催促着枣树要快些结果了。待到大地彻底被秋日席卷之时，院子里的枣树上也结满了红彤彤的灯笼般的枣子，为新季节的到来接风洗尘。秋天的风吹得勤些，也倒是把枣子丝丝香甜的气息送进了每一扇门内。儿时的我当然经不住这香气的诱惑，也免不了央求着姥爷打下些红枣来先解解馋。于是在年年秋日，都会出现“打枣树，落枣雨”的场景———红枣的气息从枝头快速下落，离我越来越近，有的落到怀抱里，身上也所幸沾了些芬芳；有的不巧掉到地上沾了些尘土的气息，我也不怪，放进嘴里依旧唇齿留香。到了红枣真正丰收的那几天，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家中，以红枣为题的各种小食就成了秋日里最难得的美味，亦成了我最美好的记忆。

到了飘雪的冬季，那原本结果实的枝头早已被白色戎装包裹，枣树也又恢复到了我最初记忆中的那般沉寂。在每年最难熬的冬日，我总是望向窗外，期待季节更迭再快一点，期待明天就能是温暖的春日，期待老枣树再次枝繁叶茂，馥郁芬芳。

时光好像真的变快了，又一年春去秋来，又一次云卷云舒。在童年这本回忆录里，老枣树气味的记忆就占据了大半。春日里，眼巴巴的盼着它开花，盼着在那个萦绕着芬芳的时节追赶蝴蝶；夏蝉鸣，期待着它能早点枝叶繁茂，期待着在那片飘散着淡淡绿叶苦涩味道的树荫下乘凉；秋风起，急切地催着它结出漂亮果实，催着它快快满足孩子们被勾起的馋虫；雪花轻，炙热的目光望向屹立在冰天雪地里的老树，祈祷它能早点在来年复苏，重复那段氤氲着迷人气息的故事。

孩子们在你追我赶中，无声无息地长大了，而枣树和姥爷也更老了。时光终究不能被留住，枣树和姥爷也是。枣树是在姥爷走之后离开的，年迈的枣树在电锯嗡嗡声的催促下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院，留给我的只有倒地时的一声闷哼、满地的树叶、沾满泥土的最后一次果实。

关于那棵老枣树馈赠的枣花气味和红枣香，关于姥爷举着竹竿拍打树枝的背影的记忆，那段关于枣树的光阴记忆，似乎在时光更迭中渐渐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