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许多人,所以不能算是空城,但他们大多是空巢老人,所以我便叫它“老人镇”。
爷爷年轻时是个包工头,在那个年代他是很勇敢的。他常常外出包工,他说最远去过广西,干过许多修桥修路的活。爷爷也因此和别的农人不太一样,可能多了几分眼界和智慧吧。暑假刚回到家,爷爷便高兴地告诉我他今年种了许多辣椒,我没有什么好脸色,因为去年的辣椒市场并不好。爷爷便说要带我去见世面。
我好似在梦中听到有人叫我小名,我打开手机 :五点五十,我赶忙穿上我平常的衣服急匆匆下楼。没有看到爷爷,看到堂屋里的灯亮着,我走过去,看到爷爷奶奶在装辣椒,一堆辣椒像小山,还用我以前不要的毯子打湿了水盖着。爷爷拿着袋子,奶奶拿簸箕装辣椒。他们配合得很熟练,毕竟也干了大半辈子。不一会儿就装完了,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摘了一百多斤辣椒,因为他们都快步入古稀之年了。等我洗漱完,便坐上爷爷的三轮车了。
收拾好这一切,天也才微微亮,山上还有一层厚厚的云。爷爷的车速不是很快,却很快离开了我们村子,把路上的行人也甩得远远的。路上看到了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但他们大都没有车,只有脚。老奶奶背篼里尿素袋子装着满满一袋辣椒,老爷爷肩扛一袋,用一双脚走了他们走了一辈子的路。还有些人开着三轮车,大多数都是中年女人,身边还带着个小娃娃。很快我们就到镇上了,车开始多了起来,都是三轮车。看到了路边那个卖油糍粑的老奶奶,她的小摊前已经有些许人了。爷爷看了我一眼说 :“待会给你奶奶买点回去,不过我们先去把辣椒卖了。”
爷爷的车子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行。旁边看到了收辣椒的人,一个小货车,一个数字秤,一个人负责称和计数,另一个负责装车,辣椒红红的,递出去的钱也是红红绿绿的。这种收辣椒的一般都是中年夫妻或是两兄弟,他们在赶集的日子去各个镇上收辣椒,然后去市里的辣椒集市卖掉。我们这里的辣椒品质非常好,所以市场上经常供不应求。爷爷把车停到了路边,下车去打探消息。他问了旁边收辣椒的老板,老板说 :“三块七一斤。”爷爷摇了摇头,原来他昨天就打探到消息说已经有人出“三块七角五”。爷爷上车又往前开,短短的一条街本来就窄,道路两旁是收辣椒的老板和卖辣椒的老人,还有那些乱停的三轮车,我们走得很慢,可能这就是大城市早高峰堵车的感觉吧。路上爷爷得到消息说前面有人收“三块七角五”,爷爷的车技很娴熟,三轮车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我们。
爷爷一袋一袋搬过去,我也帮忙,爷爷叫我小心一点,不要把衣服弄脏了。我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短袖。我小心地搬着辣椒,怕把自己的衣服弄脏。我也注意到周围人的穿着,大多是灰色、黑色或深蓝色,偶尔有几件白色的,也带着岁月的黄色,是那种被农作物染过和多次洗过的黄色,是那种干净的淡黄色。这或许就是农人独一无二的标志吧。
我搬了两袋过去,看到称秤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微卷的黄棕色头发早已被长出的黑发挤到后面,几根白发像根银簪子装饰着。黄瘦的脸上偶尔看见有一两处斑,微翘的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眼睛炯炯有神, 给 我 一 种 十 分 精 明 能 干 的 感觉。她口算好快,一下就算出了我们的钱。一共是一百二十六斤,应该是四百七十二块五毛,就给老人家四百七十三块。爷爷算得慢,看我拿手机按了一下,点了点头,就收下了钱。爷爷捡起了地上的尿素口袋和捆袋子的布条便和我上车了。车还是很慢,就在路中间也有许多行走的老人,他们眼神都是在寻找着什么。他们没有底气地等着,这仿佛是一场豪赌,赌赢的人辣椒可能会多卖出去一分钱,要是运气不好辣椒收满了就卖不出去了。所以大多数人,还是会尽快卖掉自己的辣椒。
我和爷爷卖完辣椒,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我走在大街上,看到的或是老人或是小孩。感觉我像是个异类,这个镇子我好像是闯进来的。我们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经出来了,路上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灰色,金色是阳光的投影,灰色是山的影子。路上,小孩的影子被拉得高高大大的,像是个大人,老人的影子反而很矮小像个小娃娃。小孩走得很快,老人走得很慢,两个影子也总会有交汇的时候,像是小手拉着大手。就这样,大手慢慢把小手拉进那座山里,又慢慢地,小手变成大手,把那双曾经的大手拉出大山。
老人镇,不仅仅有老人,还有山里的云,路边的草,流淌的水,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