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四处行走的树,一生都在寻找扎根的土壤;树是沉思冥想的人,一生都在思考生命的意义。
万物循期生长,这里是它们生命的落脚,几十年前它们是戳在土里的小苗,风将它们一寸一寸吹绿。那些嫩绿的叶子一簇簇顶在枝条上,带着几分稚气,好似急切探出头的孩子们,窥见了世界一隅,我们的故事从四季轮回开始。
夏天午后的光线赋予万物温柔的深意,让这个季节里的每一片叶子、每一缕凉风,都成为爱的密语。教学楼外的水杉长成了一颗颗大树,在我们上课的路旁静静等待我们的脚步,那抹绿色的树荫吸纳我们周身的燥热与烦闷,并回馈以清凉。投射进窗棂的那抹光影,伴着斑驳的树影,鸟雀叽喳,竟发觉窗外是夏日的鲜绿。那些水杉十几米高,盈盈绿海竟这样跌进眼内,思绪如同气温一般上升,那些过往的记忆被拾起。朦胧却又潮湿,在回忆的影像里缓慢放映着各种瞬间。
青石板、石子小路、低矮却青翠的灌木们,流淌着我们眼中盛放的夏天,从此每一场仲夏都是一场关于生命的惊鸿一瞥。
当风里慢慢裹挟着更多凉意,万物各有时令,第一片落叶如同振翅的蝴蝶,北雁开始南飞。银杏树点燃了秋天鎏金色的火焰,夕阳落在地平线的遥远边缘,晚霞将天空绘上一层彩色。我们曾在校园里无意识地注视与描绘过这些树木的轮廓,然而只是行色匆匆,一眼而已,直到它们渐渐变得金黄,我们才会驻足脚步静静观赏。在秋天里在落日的余晖中,世界的色彩更加浓郁,人与树的影子像一封长长的信,逐字逐句诉说盛夏的一切盈缺,满月悬于枝梢,校园里盛满的是游子们的羁旅之思。
远处的路灯是起伏又亟待熄灭的火焰,淹没在惺忪的树影里,随着雪花落下,风里萦绕着凌冽的气息。几颗松树沐浴风霜雪雨,仍然干挺如铁,叶茂如云,伏着色调明净的雪,远处则是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人间的遥想尚未在零摄氏度的低温下结冰,在奔流不息的时间面前,我们又将迎来一年光影明灭的新绿。
层叠交织的树影慢慢回绿,当绿意再度填满,几树晴光争碧色,山岱绿影漫春波。对我们来说,春天往往是每一段人生故事的扉页,微风在树的叶尖中低唤,我们步履坚定地走向远方的山高路远。
快节奏的今天,人们步履不停,周遭是市井喧嚣与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却也遮掩不住的沧桑与孤独,游云如丝吞噬月亮,将暗与影无限铺展开来。学校道路旁高大的乔木在无声的寂静里凝视着我们,那些流光在我们不停前行的脚步中化为两侧斑驳陆离的河流,不停息地向前奔涌,唯有我们逆流向上。直树为栋是哲理,歪树为美就是美学,怪树为奇便喻成独特,我们看到林林总总的树构成森林,也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构成社会,这就是中国树的文化。文学作品中多以树喻人,效其直,慕其坚,羡其韧,于是人的行为准则就有了耿直、坚强、坚韧。我们常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人才是长久之计,载培树木需要十几年之久,更何况人呢,育树育人的道理是一样的,需要经过时间的积淀。
我们一生行走于世界上,何尝不是在栽种一颗名为“自我”的树木,期待长成,或枝繁叶茂、或硕果累累。在不知不觉中,树的品格已经成为了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树叶纷纷坠落在你灵魂的水面,惊起那漫长的年岁,荡起涟漪,人生有时是自己脚步编制的迷宫中心。枯树能从充满硝烟的土地上重新生出柔软枝条,这是千疮百孔里依然藏着的倔强与柔软,当我们困缚于惶惑之际,不如抬头看看树,我们的悲欢如此相同,是根植在“内心”深处的恒心与毅力。
成为一棵树,感受风与时间的流动、用年轮刻录光的温度;闲时看落叶的谢幕,静时听风的吹拂。无论种子散落何处,都会长出一棵树,向着天空,挣扎着生长。
我们命运的落款是一棵万古长青的大树,它将永远不会凋落,我们会在不朽的诗里与时间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