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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南师范大学 - 《赣南师大报》

半寸农庄

作者:文学院2023级汉语言文学  陆硕    
2024-06-15     浏览(122)     (0)

文章描述了作者重游溪西村,回忆过去的乡村生活和奶奶,感叹现代社会变迁导致乡土不复,故地重游只是刻舟求剑,但依然对溪西村充满情感。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和歌词里的安和桥一样,溪西村,是一个让人光是听名字便心向神往的地方。很久很久之前,本该是百年孤寂的天地,然而碰巧有一群背井离乡又不甘命运的青年来到这里,这便是故事的开始。

再次踏足此地,我还是原谅了钢筋水泥的过错,只想在这片生之于斯长之于斯的土地,寻觅着安澜平和。

故地重游,十月的微风卷起麦浪的清苦,红翻翠骈的原野,预备着给农稻以丰收的祝福;天空是湖水的倒影,浣过的清碧, 远处有朵暗色的云,缓缓而过……流水不语,潺潺而已。道有柿树,虽非如盖,然亭亭矣,蓊薆不减。偶有鸡鸣犬吠,似空谷传音,渺如隔世。穿过结满希翼的旷野,尽管它已经被现代的农耕技术抛弃,大自然仁慈的法则依然赐予花开叶落,扎根结果。溪西村,它有旧的落魄,每天新的阳光却依然照在它身上,把每一道沟壑、每一爿屋舍都照得辉煌。

然而天道终是忘了自己曾经眷顾过这片土地。乡民迁居,化工厂扩建,农田荒弃……如今的溪西村已是即将油枯的灯,它用一生去教会子民流恋与眷念,教会我们怎样去爱;我们却不约而同用一生去适应这个人心越来越冷漠的社会。

我想起,曾经夜幕四合,星光乍破,村中第一缕炊烟冒起,旷野响起奶奶呼唤归家的声音;曾经我牵着她的手走过微湿而长满青藓的台阶。后来我抱着她的遗照独自再把这条路走一遍,亲手斩断与溪西村的最后一丝羁绊。我最后想起的,是最后一坯新土入冢,爷爷盈于眼睫的泪水。

当时只道寻常,如今想来,竟是决别。算来也该是,重到须惊。有些故地重游,也不过只是刻舟求剑。我又去了故人墓前。是村中一位老人,是让我始终坚信他就是溪西村的精神图腾的老人。他的一生也并非传奇,办了一辈子白事,抬灵,哭丧。本地民俗讲求出殡要“哭丧”,老人生来一副好嗓子,棺材一抬, 纸花一撒,沉郁顿挫的吆喝“呜呦嘿……走好嘿……”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的一生便结束了。

老人是一种信仰,似乎他在,村庄便还在。可如今,故人埋泉下,黄泥销骨;人间雪满头,村中最后的住民,业已白头,苍老不堪。

村中已再无抬灵者,倘使有来生,魂魄亦难相认。我们与溪西村,无可羁绊。从此每一次死亡,都不算是叶落归根。所以我格外共情《安和桥》。宋冬野在桥下玩耍,唱歌,学音乐,经历一生一次的初恋,在桥下吃奶奶做的饭。但他也必须目睹它成为毫无灵魂的钢筋水泥,所以他宁愿相信,安和桥和最爱的奶奶一起去了天堂。

同样,溪西村不可避免的走向衰颓,我却不知道该去恨谁。当我们一步步的走向既定的路时,就必须去放弃一些珍贵的东西,譬如感情,譬如回忆。这是人类社会的常态。既要又要,是贪婪的悖论,亦是失真的童话。但我确信,溪西村已经没有了灵魂,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一寸乡土一寸思,思念尚在而乡土不复,故只有半寸矣。半寸农庄,拘我一生意难平。

时间久了,我也不免怀疑:是否情感是虚妄,利益为至上;是否乡土情结只是人类诳骗自我的谎言,是朝花夕拾的臆想。我也不得不承认,溪西村和我深爱的奶奶一起去了天上,我已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剩下的路要我一人踽踽,去目睹更多家园的逝去而无能为力,去感受越来越冷漠的社会而无可奈何。就像宋冬野,最终还是忘了来时的路。

溪西村早已不再完整,半寸灵魂既逝,余下便如同废墟。那就让我困在城市里,纪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