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瞧见枝叶上的残露,嗅着清凉的空气,忽的,便想给你写封信。
握着笔,悬在空中良久,我思索着,该给你写些什么。今天不算美味的早饭,还是昨天打的那场羽毛球?我们已经分别了太久太久,久到,你不知道我已经变化很多很多,而我,也不清楚你的。
当距离被拉远,时间会无情地模糊共同经历的过去。连你的面容,在这一刻,我竟无法细细地描绘出来。我有些心惊,慌忙地在脑海中搜罗着。
于是,我想起了你的头发。早些年,你不爱染发,说这些是花里胡哨的把式,还嘲笑父亲总染黑自己的白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一回家就能看见你的那头红发。你还是剪着方便吹洗的干练短发,那火一般的红色,牢牢地乖巧地爬在你的头上,有几根乖张的,直愣愣地立着,在风中昂首挺胸。我惊奇的夸着你的头发,你问我,“好看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看!”。那时,你好像是笑着的,眼角的鱼尾纹都跃了出来。
顺着那鱼尾纹,我看见了你的眼睛。你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乌黑的,圆溜溜的,连眼睫毛都是细密的。我常常感叹,你的眼睛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又常常纳闷,为什么我没有遗传到你的眼睛呢?每每我慨叹时,你都会被我逗笑,然后又来逗我,“因为你是我从垃圾桶捡来的孩子呀,当然不会遗传我的基因啦。”然后,我会狠狠扑进你的怀里,撒娇地叫闹着,然后亲上你的脸。
你的脸很光滑,皮肤比我好得多。但你的肤色黑黑的,黄黄的,那是你常年劳作染出来的阳光与泥土的颜色。或许是因为这些,又或许是自小就有的斑点,你不爱端详着自己,总往脸上涂抹着什么祛斑美白的膏药。这款没有效果,就换另一个牌子,你勤勤恳恳地涂着,就像你工作时一样,但好像都没什么作用。我还曾自私地吐槽过,“其实那些斑不难看呀,感觉你买这些都没什么用,不如不买呢,多浪费钱啊。”你有点生气,说你想买就买了,想用就用了。一瞬间,我反应过来,你只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的所有物,我怎么能要求你无怨无悔地,毫无自我地迁就我,成全我呢?我看着你,你扭过头,只留给我一小部分的侧脸,那些斑,错落在你的脸上,让我想起了那些在大片的绿色中绽开的花。我牵住你的手,把视线从那侧脸移到你的红发上,你扭头回头看着我,我认真地盯着你的眼睛。
“对不起,妈妈,你真的很美,我爱你。”
你真的很美,我的妈妈。不是肤浅的,皮囊上的美。无论你的面容如何,你是美的,是由内而外,从你的灵魂里散发出来的美。
当我在你的身体里诞生,你就保护着爱护着我。我总会感动,你那伟大的爱。我又总会疑惑,你那无暇的情。我为你带来了很多伤痛,肚子上永远不会消失的妊娠纹,生产时的九死一生,成长中与你的争吵,还有为养育我而付出的劳累。我不明白,明明你已经和爸爸分手,可以让爸爸养我,不必来到千里迢迢的四川,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宽容和热情,只要能帮上忙你就会去。村里的婆婆爷爷总说,“你妈妈厉害呢,像个男人一样”。
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一点,可你就是你,爱着我,爱着爸爸,爱着村里的爷爷奶奶,你也爱着自己,只是在爱着我们之后。
妈妈,你真的很美,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