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我向秦
暮霭沉沉时分，那《岳阳楼记》里所写：“迁客骚人，多会于此”的岳阳楼上，所能看见的，虽小雨霏霏间，称不上“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也确乎“日星隐曜，薄暮冥冥”。春寒料峭的时候，不自觉就能想起那些曾经与共的“迁客”，不过如今，此间只有我一人独居，整个岳阳楼也都是孤寂的。
他问过我，如果有得选择，那些诗词曲赋里的地方，你想去哪？没有迟疑，我回答说是桃花源。半山间，华亭里，他也笑着点点头，与我想的是一处，点点的星芒落在黛瓦上，那些星光又碎在他明亮的眼眸里。
“更多的呢？”他继续问我，因为此间确实已经足够像似桃源。我们都是隐逸的人，却也喜欢着那些诗与远方。
“咸阳吧，我想去看看李白诗里所谓的‘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我想了会，告诉他，又问他：“你呢？”
他笑了笑，没什么犹豫：“去大理。”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分别来的那么快。其实那次，我们只是匆匆在洞庭北路吃了顿辣出眼泪的湖南炒菜，只遥遥看了眼洞庭湖，便送你上了飞机。这个时代很快，快到半天之内，你便不在这个国度了，快到过去的五年就这样落幕。
这个时代也很慢，慢到许久才再过去了五年。后来我再去了岳阳，也终于登上了岳阳楼，只是这次，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下瞰洞庭，却终有穷尽之处，前望君山，却终有缘无分之障。当时无语凝噎，而今，那柳永《雨霖铃》里的忧愁，还是漫出了脑海，飘忽在蓝天白云间。潇水东去，你一路向西去，去到了大理吗？
几轮荣枯，音讯杳杳。与君书，藏雁足鱼腹，又将寄往何处？古人寄托相思的情趣，不可断绝的离愁，此间孤单的影子也是感同身受。我曾很喜欢李白的那四首《月下独酌》，可当年少的轻狂与热血冷下来，才品味到了诗仙的不羁洒脱，更是无奈的“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我喜欢花前月下的氛围，不过以前更多看的“酌”，如今却被“独”吸住了眼球。
“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或许去了梦里，你就能回来了吧？至少可以再看见你了吧？至少的至少，我那些寄出去的书信，也能有个回音了吧？我多希望，你乘着一叶轻舟，西去大理，而今又顺着湘江东来，醒来便能再见你。可是，这些还究竟是梦啊……
我是向来记不住梦的。梦醒时分，我只隐隐约约记得，你给了我回信，眼中水雾朦胧了一切，那横无际涯的洞庭湖，那青螺也似的君山岛，那洞庭北路的万家灯火，都隐没了，所有所有的视线，最后只聚焦在了那家深巷里的小炒菜馆子，与曾经的幻影上。我记不住你的书信，只记得每次醒来，泪流了满面，模糊了世界。
自“窗隔寒冬雨，烛照故人书。”至今“尸骨卧十里，水无北流意”，《受故人书》这一组诗，已写了十九首了罢……直到你从大理回来之前，每次梦醒，我都会写着，写着那些哀愁，那些热情。只是形单影只地，在纸上倾诉“君向潇湘我向秦，提笔年华落丹青”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