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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元宵节，我远离家乡第一次在船上过的。那时，我在船上当水手，船吊在对江武山铜矿码头等货装。

元宵节的早晨，我准备穿衣起床，用拖把抹船，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头晕脑胀，额门冷汗直冒，忙和衣又在床上躺下。我盗汗的病根还是四岁掉进村水井后落下的，娘总会石磨做糯米手工汤圆，放几粒老冰糖，让我喝下治盗汗镇心，那个偏方对我灵验。

我躺在水手舱房，迷迷糊糊中听到“咣当”几声船撞击的响声，驳船船身猛烈地仄了几下，外档像是有船靠过来。我昏沉沉强支撑起身子披衣起床，走到甲板上，一看是港口交通船过来了。船长扶着娘从船舷走过来。娘左手舱板安全杆，右手挎着一个靛蓝色白花包袱，来到我面前。我接过娘手中包袱，打开一看，一粒粒白白胖胖的汤圆整齐地码在蓝花碗里。

娘叫我把她带到船上厨房里，亲手煮一碗汤圆我吃，帮我治盗汗。老家距县城码头有五十里公路，码头过江也有五里水路。娘在我准备在品尝汤圆时，讲了她的一段故事。娘说，昨天她眼皮打架，心神不定，冥冥之中感觉她的大儿子在外过元宵有什么事。农历正月十四上午，她勺了一升糯米，搬出手工磨，在灶间支起一扇石磨，“吱吱呀呀”一圈圈推石磨，糯米源源不断从石磨流出又细又白的粉末，磨好半米筛米粉。娘取出三两黑芝磨，放在锅里，用文火炒熟，配上干桂花、陈皮，放到小杵盅里，一点研磨成香润甜爽的汤圆馅。今天三更，她早早地起床，就着昏黄的灯光，用手一粒粒搓汤圆，搓成玻璃球样又圆又匀的汤圆。等她打点好行李后，再一一装进蓝花碗里，用干净的手巾包好，山一程水一程，送到船上来。

晶莹粉白的汤圆下进锅中，待水沸沸扬扬，汤圆在水中打滚时，娘中间加了老冰糖，冷水，盖上锅盖。约摸半小时，娘揭开锅盖，热气缭绕，娘叫了我快拿碗来，她用锅勺舀了一碗棉花球样汤圆，捧到我面前，叫我趁热喝下。我知道娘也有头晕病，尝了五粒汤圆，喝了一大口汤，让娘也吃点。娘说自己回家还有吃的，又端给我，推让中，一碗汤圆泼了一甲板。

此时，“呜、呜……”交通船拉着汽笛靠过来了，娘要走了。我送娘上交通船。分别时，娘叮咛我，碗里的汤圆，晚上煮着吃，你外婆传的土方很灵验。

从那年元宵节后，我爱盗汗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