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远不如北国的冬那样凛冽,但只要南下的冷风轻轻扫过皮肤,人们就裹得臃肿。冬天,还是尚未置身其中的季节。冬天的预兆是信、茶汤和蠢蠢欲动。这封信何时停笔,这罐茶汤下的炭火何时燃尽?说不清,但躁动的祈望已经催生出漫天的雪。我打量着隆冬的雪雾和覆着雪壳的松枝,烟熏苦涩的雪松味残留在雪地的脚印间,冬日终究是来了。
我躲在屋里给春写信。写我对冬的缄默和对雪的期待;写我在冬的迷惘和对春的迟疑;写我思春的急迫但又不舍冬日的尾句。我犹豫不决地横跳在冬春之间,凿刻着横亘在冬春间的坚冰。
我想:“雪是春天的绷带。”停笔时,雪就化了,散落的绷带下露出的是我写给春的信。我蠢蠢欲动地跑出屋外,赤脚站在雪地上,体温烧灼着雪。呵出的热气像绷带一样绕在我的脖颈上,雪化了,绷带散了一地。春天要到了。正因为心怀着与春相见的希望,我才将崎岖小径看成康庄大道。我触摸着雪上的绷带,春已悄然攀附在我的身后。我回首注视着她的双眸,温柔缠绵,我要在一片冷寂中呼喊这个肆无忌惮的春。春江水暖,白槐落水,轻而易举漫开新繁的序章。春在等我,等我肆意而张扬的生命。她在散落的绷带上给我写信。
信是冬的绝笔,春的新章。未完的信瘫在床上,我远眺窗外的山峰群峦,雪从山头滚落到山麓。山上的雪夹带着一切朦胧幻想从山顶滑落,将梦推翻。屋外的断根和房檐的砖瓦露出惨淡的旧装,平庸得不切实际。我不忍这惨淡蚕食我的梦。我收回视线,如信一般瘫在床边,倦意袭来,伏在山头的雪化成信落在我的肩头。我不敢在雪地写信,我怕春知晓得太晚,信便早化了。躲在屋里,一罐茶汤热气腾腾融化了眸中冬的冷静,怂恿我去开门,想把这信投进信箱。我迟疑又愚钝,就像门窗紧闭的屋子。我悄悄听到了春的脚步,在屋前走过来又走过去,可我总觉得是路过的跫音。
有一天,屋前的脚步声停在这里。门铃响了。
(作者单位:文学与新闻学院2023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3班)